那茫然的风吹过祭坛,卷起金灰色的命雨,像一捧被遗忘的香灰。
西漠大地上,无数枯骨在细微地颤抖,它们似乎正在努力回想自己是谁,却只换来更深的空洞。
这片死亡之地,正在被进行二次埋葬,这一次,连同姓名与记忆一同下葬。
林风站在祭坛最高的一根残柱上,狂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漆黑的战旗。
他左眼的黑色漩涡幽深不见底,正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解析着这场天地异变。
在他的视野里,每一粒落下的金灰命雨,都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一道抹除的敕令。
然而,就在命雨触及大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自那干裂的土地深处,竟有一缕缕比发丝更纤细的黑气逆涌而上,它们微弱,却带着刺骨的怨毒与不甘。
那是被屠戮的三百恶人残留的神识碎片,更是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死去的凡民,那份最朴素的“我要被记住”的执念。
两者混杂,在命雨的冲刷下,竟诡异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抵抗。
林风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懂了,彻底看懂了。
“天漏的不是命……是怕!”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苏清雪和花想容的心头,“它在害怕!怕这些被它吞噬、被它当做养料的人,还记得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一把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精悍结实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拿起腰间的短剑,自左胸划下。
鲜血瞬间涌出,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抹暗金,那是他体内凡尘道种与自身精血交融的颜色。
他任由精血滴落,融入脚下的命雨泥泞中。
“既然它怕记,老子就让这地——刻满名字!”
苏清雪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她手中的冰剑“霜殒”发出一阵细微的悲鸣。
剑身上,那道被命梭斩出的裂痕中,丝丝缕缕的黑焰正不受控制地游走。
她紧闭双眼,神识沉入剑心深处。
刹那间,无数凄厉的哀嚎在她脑海中炸开!
那不是敌人的亡魂,而是玄天宗历代祖师!
那些被记载于宗门史册,被誉为“功德圆满,白日飞升”的先辈们,此刻他们的残魂竟如囚徒般被禁锢在一根根无形的丝线中,日夜哀嚎,永世不得解脱。
她一直以为剑心内的异响是剑灵受损,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异响,是求救!
“我们拜的天……是坟。”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死寂,指尖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连带剑意都开始动摇。
林风回头看她,满是血污的脸上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那你这把剑,愿不愿当——撬坟的镐?”
苏清雪没有回答。
行动,是她最好的回答。
她一步踏出,来到祭坛中央的裂隙旁,双手握住霜殒,猛地将其插入大地!
黑色的寂灭之焰顺着剑身疯狂灌入祭坛地脉,与林风那蕴含着不屈意志的精血悍然交汇。
轰——!
九根祭坛石柱齐齐剧震,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那些散落在四周,早已被风沙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命碑碎片,竟在此刻尽数浮空而起,在半空中如流光般飞舞、拼接,最终汇成了一面由无数名字构成的巨大光幕——万人名册!
“阿嚏——!”
角落里,一直捂着肚子的花想容冷不防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一股浓郁的灰雾从她口中喷出,不偏不倚,正中不远处一名收线使死后留下的命梭残骸。
那残骸上的金光早已熄灭,了无生机。
可被这灰雾一碰,竟像是被泼了浓酸的腐肉,剧烈地扭曲、蠕动起来,一缕缕腐臭腥甜的命息从中散发而出。
林风瞳孔骤然一缩,死死盯住那复活的残骸:“命渣能‘孵’命器?!”
他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
花想容吞噬的命线,其精华被她消化,而无法消化的杂质——命渣,却保留了命线最原始的“侵染”与“构造”特性!
“花想容,别忍着了,吐!”林风厉声喝道,“把你肚子里所有的灰都给老子吐出来!”
花想容如蒙大赦,立刻开始剧烈地反刍。
她将呕出的命渣灰雾混入被林风精血染红的命雨泥浆中,然后按照林风的指示,将其涂抹在九根石柱的基座上。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每一滴泥浆落地,地面便会浮现出一道残魂虚影。
那些虚影面目模糊,却都仰天发出无声的嘶吼,奋不顾身地扑向天空,撞向那张无形的命网。
它们的力量微不足道,几乎在触碰的瞬间就彻底湮灭,但它们悍不畏死的冲击,却让那高悬天外的命网,如同被蚊虫叮咬的皮肤,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有效!
林风眼中精光爆射,他盘坐在祭坛中央,双掌合十。
体内的凡尘道种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化作一座无形的烘炉。
他伸手一招,那面巨大的万人名册光幕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飞入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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