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之上,那尊顶天立地的法相巨影静静悬浮,无悲无喜,仿佛亘古长存的山脉。
而在其下方的九重祭坛之巅,林风的肉身僵坐如石,死气沉沉,唯有心口处,一点微光如风中残烛,固执地守护着最后一丝生机。
他缓缓睁开了那双燃念之瞳。
眼前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化作一片无垠的灰暗。
山川、河流、城池、万物,尽皆被一层死寂的黑纱笼罩。
然而,在这片绝望的暗色画布上,却有无数微弱的光点在闪烁。
它们不在日月星辰之上,也不在灵脉法宝之中,而是藏于一个个卑微的生灵体内。
在那被豪绅夺走最后一块田地的农夫眼中,在那抱着夭折孩童痛哭的寡妇眼中,在那因守护正义而被废去修为的少年眼中,在那身负重伤依旧拄枪守卫边关的老卒眼中……一缕缕不甘的火苗正在燃烧。
那并非求生之火,而是燃尽一切、同归于尽的决绝——那是世间最纯粹,也最悲壮的“死志”。
林风的法相发出一声悠远的叹息,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又似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原来最亮的灯,都烧在将死之人心里。”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之上,白小怜的身影显得那般单薄。
她毅然决然地立于万民祭坛的阵图中央,十指已被锋利的阵纹割裂,鲜血淋漓,将那繁复古老的图谱染得触目惊心。
她没有丝毫犹豫,以自身不断流逝的寿元为引,催动了药王谷早已失传的禁术——万灵灯。
“哥哥……这一次,换我为你点灯。”
她声音微弱却坚定,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这并非牺牲,而是一场等待已久的偿还。
一朵豆大的灯火在阵图中心凭空燃起,微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然而,就是这朵渺小的火苗,却瞬间引来了天道的震怒。
东荒上空的黑云疯狂汇聚,化作一只无形的巨眼,紫黑色的怨雷如狂蟒般撕裂天幕,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直直劈向那朵初生的灯火。
白小怜脸色煞白,猛地喷出一口精血,洒在身前。
鲜血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光幕,堪堪挡在灯火之上。
雷光与光幕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她瘦弱的身躯剧烈颤抖,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却依旧死死咬着牙,撑起那片摇摇欲坠的光。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苏清雪手持一杆残破的断矛,眼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然而,当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雷光撕裂云层,带着天罚之威当头劈落时,她的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惊鸿般跃起,手中断矛之锋发出一声轻微却尖锐的颤鸣。
一道残缺不全、却凌厉至极的剑光横扫而出,竟以后发先至之势,在半空中精准地斩中了那道天罚之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那道足以摧毁山岳的雷光,竟被这残缺的剑意硬生生斩碎成了三段,化作漫天电弧消散。
苏清雪落在白小怜身前,持矛而立,目光却怔怔地望着那朵在光幕后摇曳的灯焰。
这光……好熟悉。
“……这光,我好像,守过很久。”她无意识地轻声呢喃,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刺痛。
高天之上,林风的法相动了。
他巨大的手掌缓缓降临,无视了周遭狂暴的雷霆,轻柔地伸出食指,触碰向那朵微弱的灯火。
指尖与火焰相触的刹那,轰然一声,万千画面、亿万道执念瞬间冲入他的神魂!
他看到了挥舞锄头,怒吼着砸向恶霸的农夫;看到了紧紧抱着孩子,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寡妇;看到了被折断了剑,却依然用手拾起碎片的少年;看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依旧将断枪刺入敌阵的老卒……
那些他曾经救过的人,那些他未能救下的人,那些与他素未谋面,却同样在黑暗中挣扎、不肯屈服的生灵。
他们临死前最强烈、最纯粹的执念,此刻都化作了一道道璀璨的光流,跨越了时空的阻隔,汇入灯芯,成为了这万灵灯的燃料。
原来,这灯,是以众生的不甘为薪,以万灵的死志为火。
林风的法相低语,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你们才是……真正的葬天者。”
众生的意志汇聚,让天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雷声骤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恐怖的死寂。
一股无形无色的“寂灭之风”自天穹裂隙中吹拂而下,所过之处,空间法则都在凋零,万物生机都在枯萎。
这风的目标只有一个——吹灭那盏胆敢挑战天威的万灵灯。
林风法相巍然不动,巨大的身躯化作了最坚固的盾牌,挡在灯火之前。
一轮吞噬万物的葬天黑日在他头顶缓缓浮现,释放出寂灭之力,与那自上而下的寂灭之风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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