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冥冥中的呼唤,仿佛穿透了生死界限,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暖意,轻柔地拂过林风即将沉入永恒寂灭的意识。
他跪在葬仙宗的废墟之上,这片曾承载了他最初梦想与最后绝望的土地,此刻正贪婪地吞噬着他最后的生机。
七窍中溢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寂灭的灰焰,那是凡尘道种燃烧殆尽的余烬。
他的神魂正在瓦解,每一寸血肉都仿佛在向他告别,化作虚无。
就在这时,一道霜白剑光撕裂天穹,其寒意瞬间冻结了流淌的灰焰。
苏清雪白衣胜雪,踏空而至,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一双清眸,映照着世间最极致的决绝。
她没有一句废话,手中守道剑脱手而出,轰然插入林风身前的大地。
大地悲鸣,一道肉眼可见的霜白剑域以剑身为中心轰然扩散。
剑意并非为了杀伐,而是化作了千万道纤细如发的冰丝,它们无视血肉阻隔,如拥有生命的藤蔓,精准地缠绕上林风的四肢百骸,钻入他的每一条经脉,强行将他那即将溃散的神魂与道种死死钉在残躯之内。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酷刑,每一根冰丝都带着苏清雪命格本源的寒意,让林风在濒死的混沌中感受到了一阵剜魂般的剧痛。
“撑住。”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情感,却又蕴含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苏清雪飘然落在他的面前,抬起纤纤玉指,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
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冰晶的血液浮现,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林风眉心处迅速勾勒出一道繁复玄奥的寒霜符文。
符文成形的刹那,林风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彻底凝固。
“林风,你听着。”苏清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你若敢死,我便以此剑斩尽苍玄界所有命河,让这天地万灵,为你陪葬!”
这不是威胁,是誓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的剑域猛然收缩,天地间的色彩刹那褪尽,化作一片单调的霜白。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流速骤然变得无比迟缓。
她竟是以自身圆满的剑道命格为锚,强行撬动天道法则,逆夺了那转瞬即逝的三息生机!
这三息,是她用命为他换来的喘息之机。
而在葬仙宗另一侧,那块饱经风霜的葬仙碑前,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缩着。
白小怜的身躯已近乎琉璃般透明,隐约可见其中微弱的灵光流转。
她的体型急剧缩小,变回了不谙世事的孩童模样,仿佛要将一生倒流回最初的纯净。
她颤抖着双手,捧着一个由朱砂和心头精血混合而成的小碗。
那鲜红的液体,是她最后的生命。
她伸出稚嫩的手指,蘸满血红,在那冰冷的碑石底端,开始一笔一划地刻画。
续命铭文。
此乃上古禁术,需以万中无一的“初灵之体”为祭,燃尽施术者最后三日寿元,将其化作一道超越因果的续命之引,嫁接于他人身上。
这是以命换命,更是以魂补魂。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
每刻下一划,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便从发根处褪去一分颜色,迅速染上霜白。
当铭文的轮廓渐渐清晰,她的满头青丝已化作一片凄凉的雪白,垂落在透明的肩头。
最后一笔落下,整座葬仙碑轻轻一震,那血色的铭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与苏清雪那冰封天地的剑域遥相呼应,一冷一热,构成了生与死的两极。
白小怜耗尽了所有力气,她虚弱地靠在石碑上,透明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纯净无瑕的轻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道:“林风哥哥……记得带我吃糖。”
话音未落,她小小的身躯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与此同时,林风被强行禁锢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识海。
在这里,他不再痛苦,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悬浮着。
七道顶天立地的命格虚影在他周围缓缓浮现,环绕着他那即将熄灭的凡尘道种。
他看到了风雪碑前,一袭白衣,以身镇天道的苏清雪。
他看到了北境荒原,血染战甲,亲手焚毁战戟,断绝自身武道的叶红绫。
他看到了九天之上,雷瞳洞开,以无上瞳术照彻他人命河,却燃尽自身未来的柳如烟。
他看到了幽冥血池,血祭己身,换取冥界一线生机的姬无月。
他看到了星空古路,化作星火,为他引燃归途的洛倾城。
他看到了法则废墟,微笑着吞下剧毒的法则残片,只为替他扫清障碍的花想容。
最后,他看到了葬仙碑下,那个伏碑刻下铭文,青丝化白雪的白小怜。
七道身影,七种极致的牺牲,七份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的情感。
她们的虚影渐渐交融,光影变幻间,竟浮现出第八道,也是最宏大的一道景象——那是凡尘俗世的万家灯火,是孩童的嬉笑,是老者的期盼,是每一个生灵心中最朴素的……归家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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