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无天无地的灰白识海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林风的执念如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在彻底消散的边缘飘荡。
他的肉身早已在轮回锁的绞杀下化作齑粉,连带着神魂也一并崩解,只剩下这点不甘的残影。
他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仿佛自己从未存在过。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虚幻的手掌。
那不是手,只是一团稍显凝聚的意识能量。
然而,就在这团能量的掌心,一幅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东荒村的村口,夕阳将黄土路染得金黄。
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颤巍巍地端着一只粗瓷碗,碗里是熬得稀烂的糙米粥。
她将碗递过来,口中念叨着:“风娃,慢点喝,刚出锅,烫!”
年少的他一把接过,滚烫的温度瞬间从掌心传遍全身,烫得他龇牙咧嘴,原地直跳脚。
他一边大声叫骂着“老太婆你想烫死我啊”,一边却小心翼翼地护着碗,生怕洒出一滴。
那碗粥其实并不好喝,带着一股淡淡的馊味,是放了几天的陈米熬的。
可在那一刻,那股暖流,那份嗔怪中的关爱,却比世间任何灵丹妙药都来得真实。
看着这段记忆,这缕即将消散的执念,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
笑声在死寂的识海中回荡,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释然与明悟。
“原来……老子的道根,不是那滔天的杀气,不是那葬天的执念……”他喃喃自语,虚幻的身影第一次变得凝实,“是这碗馊粥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那颗沉寂已久的凡尘道种,轰然震动!
它不再是汲取天地灵气,而是与掌心那段凡俗记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嗡的一声,灰白的识海中央,竟凭空浮现出一颗鲜活、有力、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颗心,不属于他。
它散发着纯粹而炽热的妖力,却又包裹着最真挚的人类情感。
这正是当初在妖神秘境,被花想容一口吞下的那颗,属于林风的凡心!
外界,命冢废墟的阵心之中,花想容安静地昏睡着。
她绝美的脸庞上满是苍白,身后九条巨大的狐尾无意识地轻微颤动,每一根尾巴的末梢都黯淡无光。
她并非在安睡,而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腹中,那被狐族先祖誉为禁忌神通的“心葬胃”,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运转着。
一缕缕黑色的轮回锁残念,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从那颗凡心中被剥离出来,随即被胃壁上金色妖纹一寸寸地磨灭、炼化。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即便是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娇躯不时地抽搐。
可她口中,却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
“风哥哥……别走散了……要找到回家的路……”
“……别怕黑……我在这里……坟头的花……都开了……”
她不是在以清醒的意志为林风护道。
这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守护。
她将自己的生命本源与这颗凡心彻底链接,以狐族血脉中最纯粹的本能,维系着凡心与林风那最后一缕执念的感应。
这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跨越了道则的羁绊。
高高在上的天道可以理解因果,可以洞悉法则,却永远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前途无量的九尾天狐,会为了一个人类早已消逝的执念,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的生命赴死。
而在另一处,幽暗无光的幽冥谷深处。
一座古老的祭坛上,姬无月本体单膝跪地。
她的七窍中不断有黑血溢出,顺着白皙的下颌滴落在地,瞬间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她手中那杆曾伴她征战四方的战戟,此刻已经断为两截,被随意丢在一旁。
她伸出仍在滴血的右手,以修长的指尖为笔,以自己的精血为墨,在身下的祭坛上疯狂地刻画着一道无比繁复的阵纹。
她的动作快而精准,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早已演练了千百遍。
“风哥哥走的路,我看不到,听不见……”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疯狂的偏执,“但我用我的命……替他守住!”
随着她最后一笔落下,整座幽冥谷,那积攒了万年之久的阴煞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恐怖的牵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洪流,疯狂地涌入祭坛!
祭坛之上,一座由纯粹阴气与姬无月精血构筑的虚幻小桥,缓缓凝聚成形。
这,便是幽冥一族的禁忌秘术——轮回血桥!
姬无月将整座幽冥谷的根基尽数抽离,全部注入这座血桥之中,只为跨越“葬我门”的隔绝,与林风那缕执念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风进入的是“葬我”而非“葬天”,那是一个彻底的“无我之境”。
一旦这丝感应断绝,轮回桥崩,林风将永生永世被困在其中,化为那片灰白世界的一部分,再无归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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