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声冷笑的余音消散,整座巍峨的天俸神殿,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按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一寸寸地,向着那无尽的葬星长河之底,缓缓沉降。
三百六十口倒悬的巨锅,锅口齐齐翻转,如同三百六十面巨大的黑色棺盖,带着镇压万古的森然死气,朝着殿内那亿万点挣扎的灶火之灵,缓缓闭合。
一场针对人间烟火的永恒葬礼,就此拉开序幕。
林风静立于这沉降的天地之间,怀中紧紧抱着父亲那缕脆弱的残魂。
他心口处,那道狰狞的黑色纹路已如毒藤般疯长,攀上了他的脖颈,甚至蔓延到了脸颊。
每一道黑纹都并非死物,其上流动着暗金色的光芒,仔细看去,竟是由一个个细密如尘的天道咒文组成——“逆子”、“不孝”、“忤逆”、“绝嗣”……这些是天道最恶毒的诅咒,是刻在骨血里的罪名,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神魂。
然而,林风的眼神却愈发冰冷,带着一丝洞穿万古的讥诮。
他没有理会肉身的剧痛,而是将自己最后一丝神念,沉入父亲的残魂之中,引动那残存的意志。
刹那间,一股不属于他的磅礴记忆洪流,冲入了他的识海。
画面支离破碎,却又清晰无比。
那是在遥远的上古时代,天穹尚未崩裂,星河亦未成坟场。
一场惊天的叛乱之后,新的天道篡夺了权柄。
为了巩固统治,那叛徒立下了一套阴毒无比的“天道家法”。
它没有复杂的律条,只用了世间最温暖、最无法割舍的三个词:“父权”、“族规”、“宗祠令”。
这三者如三条无形的锁链,将家族亲情,这个凡人世界最坚韧的纽带,彻底扭曲成了最残酷的统治工具。
父为子纲,子不得逆父;夫为妻纲,妻不得违夫;君为臣纲,民不得抗官。
一切反抗,皆为不孝,一切质疑,皆为大逆。
其最终目的,便是要彻底切断人与人之间那份发自内心的、真正的联结与信任,让每个人都成为一座孤岛,只能仰望天道,乞求垂怜。
“原来如此……”林风识海中的画面消散,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你们用‘家’来构筑囚牢,用‘孝’来锻造锁链?好啊——那今天,老子就让全天下,真真正正地,一家团圆!”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沉沦的神殿。
苏清雪白衣胜雪,踏空而起。
她体内的寒霜神脉此刻竟不再凝结冰晶,反而流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那是从亿万灶灵的“饭香丝”中汲取的人间烟火气。
她的双眸清冷如月,却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虚妄。
她感知到了,在这座天俸神殿的地基深处,埋藏着一块巨大的石碑,那正是整套“天道家法”的镇物——家法碑!
碑文之上,用最古老的神文镌刻着“孝、悌、忠、信”四个大字,金光闪闪,神圣庄严。
但在苏清雪的剑心通明之下,那金光背后,却是一行行怨毒的小字:“子当为父殉死,以尽孝道”、“妻当为夫殉葬,以全贞节”、“民当为君殉国,以表忠心”……这些才是家法碑的真正核心,是镇压亿万灶灵,使其永世不得超脱的终极枷锁。
“剑心通明,不辨伪善!”苏清雪冷声喝道。
她腰间的长剑并未出鞘,但一股通天彻地的剑意却冲霄而起。
这股剑意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反而温润如玉,它在空中化作一道柔和却无法阻挡的光束,被苏清雪称为“认亲之光”,直直射向那深埋地底的家法碑!
光芒无视神殿的阻隔,瞬间触及碑文。
刹那间,九域之内,无论凡人修士,所有人的识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幕幕画面。
那是牙牙学语时,父母笨拙而慈爱的怀抱;是新婚燕尔时,夫妻相濡以沫的誓言;是远行离家时,子女依门回望的不舍……这些最真实、最纯粹的亲情记忆,如亿万柄无形的刻刀,狠狠凿在了家法碑上!
“咔嚓——”一声脆响,从神殿地底传来。
那块号称万古不朽的家法碑,竟应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亲情从来不是枷锁,它是能燎原的火种!
另一边,花想容蜷缩在已然冰冷的母灶边沿,九条狐尾无力地垂下,微微颤抖。
她的小脸苍白,腹中的“心葬胃”正发出阵阵奇异的嗡鸣。
她像是陷入了梦魇,口中不断呓语:“风哥哥……锅底有灰……不好吃……但……香……”
话音未落,一片因神殿震动而剥落的母锅残片,恰好掉落在她怀中。
她仿佛闻到了世间最美味的食物,竟是本能地张开小嘴,将那块坚硬冰冷的残片一口吞了下去!
“轰!”她的胃中仿佛有骄阳炸开,金光暴闪,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
片刻之后,花想容猛地张口,吐出的却不是残片,而是一缕晶莹剔透的清气。
那清气在空中盘旋、交织,竟缓缓凝成了一幅玄奥无比的立体图纹——正是“家法破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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