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刚一出现,便瞬间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风雪为之静止,万物为之屏息。
林风心头一震,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是她,叶红绫,那个以一己之力镇守北境三万里的铁血战神。
下一刻,一道血色流光撕裂天幕,自北境地平线暴射而来,其速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条绵延百里的赤色真空通道。
流光最终钉在了东荒边关最高的一座烽火高塔之上,现出真容。
那是一个身披残破血甲的女子,墨发如瀑,在风雪中狂舞。
她手中紧握一杆近乎与她等高的方天画戟,戟身暗沉,仿佛能吞噬光线,唯有戟刃上流淌着一道道尚未干涸的血色纹路,那是三万忠魂不灭的意志所化。
细看之下,古朴的戟身之上,用最决绝的笔画,刻着两个字——护亲。
叶红绫立于塔顶,沉默不语,但她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煞气与守护苍生的执念交织,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战神图腾虚影,在她身后轰然扩散。
图腾仰天无声咆哮,却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九域八荒。
“我北境三万将士,父母皆凡人,未登神位!”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的耳中,“今日起,我家灶台,不供虚无牌位,只摆温热碗筷!谁再敢逼我北境袍泽祭祀那狗屁不通的虚无之神,老子,先一戟劈了他十八代祖宗!”
话音落,东荒边关三万军营之中,无数将士热泪盈眶,他们猛地冲出营帐,用战刀、用拳头,将那座矗立在军营中央,象征着天道威严的“天祭碑”砸得粉碎!
碎石飞溅,尘烟四起,他们以指尖战血,在破碎的碑石上,共同写下了一纸血淋淋的《反祭檄》。
狂风卷起檄文,化作亿万碎片,如红色的雪,飘向了千家万户。
一株千年桃树下,柳如烟斜倚着斑驳的树干,指尖轻捻,拨动着掌心那枚古朴的欲念罗盘。
随着《反祭檄》的碎片飘散,罗盘的指针像是疯了一般,开始疯狂旋转,盘面上光影变幻,映出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真实画卷。
天道以“香火规训”压制凡人百年,早已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习惯了压抑最基本的情感。
儿子不敢顶撞父亲,是为孝;妻子不敢怨恨夫家,是为贤;父母甚至不敢为夭折的亲子痛哭,只因神谕说,那是孩子“福薄”,哭泣会扰了他们“升神”的路。
所谓的“孝道压情”,早已成了一把无形的枷锁。
但现在,叶红绫的一声怒吼,林风的一座家灶,点燃了压抑百年的地火。
罗盘画面中,一个常年被婆婆欺压的儿媳,在接到那片血色檄文后,眼神从麻木变得疯狂,她冲进祠堂,没有哭喊,只是默默地将婆婆的牌位取下,扔进了灶膛。
火光映着她扭曲而快意的脸。
一个被家族逼着娶不爱之人的少年,紧紧抱着自己的恋人,在街头高声呐喊:“我不管什么神明祖宗,我只信你!”
最令人心碎的一幕,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他刨开了后山的孤坟,从里面抱出一具小小的骸骨。
他将骸骨紧紧搂在怀里,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哭声嘶哑:“儿啊……爹对不起你!爹不该听信那些神棍的话,送你去‘升神’……爹想你了啊……”
洪水决堤,不过如此。
柳如烟看着罗盘上这些极致的情感爆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原来,你们想要的不是信仰,只是想把人心,都变成一块块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痛的石头。”
林风的家灶前,一片《反祭檄》的碎片,正好落入他的掌心。
血腥味与决绝之意扑面而来。
他没有犹豫,将这片承载着三万将士血与泪的檄文,轻轻投入了锅下的薪柴堆里。
火焰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猛地向上蹿起三尺高,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林风站在这熊熊火光前,声音沉稳而洪亮,响彻整个村落,也仿佛响彻了整个苍玄界。
“从今往后,我林家灶台,不敬天,只为暖亲!”
“锅中之饭,不祭神,只为喂饱活人!”
“谁再敢以‘孝’之名,行夺我亲魂之事,老子就拿他的骨头,当下酒菜!”
他的话,就像是投向火药桶的最后一颗火星。
刹那间,九域凡间,无数压抑的灵魂被同时引爆。
家家户户的百姓冲进自家的祖堂,掀翻了供桌,那些被日夜供奉的祖宗牌位,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劈开,当成了引火的柴薪。
锅中炖肉的香气,混合着牌位燃烧时特有的木香,冲天而起,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人间烟火”。
一个壮汉,一边用斧头劈着自己太爷爷的牌位,一边冲着屋里大喊:“婆娘!今天咱吃顿好的!给活着的娘,加个蛋!”
天穹之上,那尊监察九域的无形金鼎,感受到了香火信仰的急剧崩塌,发出了愤怒的嗡鸣。
鼎身剧震,降下了惩罚——神谕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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