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道理,最先发芽的地方,往往是那些被权威遗忘的尘埃里。
东荒边陲的一座无名小镇,便是这样一处尘埃。
柳如烟一袭素衣,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她化凡入世,本想体味人间烟火最纯粹的滋味,却被一阵狂热的呼喊声吸引了过去。
镇子中央的广场上,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台上一个自称“灶师”的中年男人正手舞足蹈。
他面前立着一口黄铜锅,形制古朴,竟是仿着林风那口三重锅的模样,只是粗制滥得可笑。
“道契九光,唯我可通!尔等凡夫,欲得天火庇佑,必先诚心侍奉!”灶师声如洪钟,手中高举一张符箓,符上流转着微弱的灵光,引得台下数百百姓痴迷仰望。
他们将一袋袋辛苦打来的粮食堆在台下,更有甚者,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希望能得到灶师的“开光”。
百姓们的脸上,是那种将身家性命全盘托付的虔诚,一种近乎愚昧的狂热。
柳如烟看得眉头紧锁,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灶师手中的所谓“道契光”,不过是最低劣的惑心之术,而那口仿制铜锅里,更是空空如也,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只有一股贪婪的腥臭。
她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彻骨的冷意:“天道尸骨未寒,你们就这么急着给自己找个新主子,当灶下的奴才?”
话音未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那灶师脸色一变,怒喝道:“哪里来的妖女,敢在此地亵渎灶神!”
柳如烟理都未理他,只是指尖轻轻一弹。
一缕无形的欲念神雷悄然散开,化作肉眼不可见的幻影,瞬间侵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识海。
刹那间,跪拜的百姓们眼前景象陡变——他们看见了灶师的另一副面孔。
高台之后,堆积如山的供奉粮食被他尽数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那些被他“开光”过的孩子,眉心都被印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黑气;而那道被他吹嘘为“道契九光”的灵光,在他手中竟化作一张无形大网,正贪婪地从每一个跪拜者的头顶,丝丝缕缕地抽取着他们的精气神。
“啊!”一个老妇惊叫着瘫倒在地,她看见自己的孙儿被那光网笼罩,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幻象一闪即逝,众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台上那个道貌岸然的灶师,眼神里已满是恐惧和怀疑。
几乎在同一时间,百里之外的另一座村落,白小怜正为村民巡诊。
她那独特的医灵体,对生命气息的流转极为敏感。
此刻,她正蹙眉看着面前一个昏睡不醒的孩童。
这孩子浑身滚烫,脉象却平稳有力,不似寻常病症。
白小怜凝神细查,终于在孩子的眉心深处,感知到了一缕阴冷的束缚之力。
“不是病,是魂魄被锁了。”她轻声自语,从药箱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丹药,名为“反命丹”,专解此类邪术禁制。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药力瞬间冲入孩童识海。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张贴在孩童心神之上的无形符箓被强行逼出,在他额前显形,随即自燃成灰。
就在那符纸燃烧的瞬间,一行怨毒的血色小字一闪而过:“顺者得火,逆者灭灶。”
白小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拾起那撮灰烬,指尖捻过,感受着其中残留的怨念与控制意图。
“这不是传道,这是在立教,在控心。”她喃喃道,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这种以香火为名,行控制之实的手段,比天道直接的抹杀更加阴险,它诛的是人心,灭的是自由的意志。
而此刻,立于九天之上的林风,俯瞰着这一切。
那口三重锅悬于他的身前,锅中火焰熊熊燃烧,其光芒映照九域。
随着凡尘间第一缕由他点燃的灶火升起,无数凡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化作最真切的道韵反馈而来。
在这片轰鸣的凡尘道种之中,他终于看清了那潜藏在人性深处的阴影。
那些所谓的“灶师”,并非什么天道余孽,他们甚至没有多高的修为。
他们只是人心的投机者,是凡人对“权威”与“捷径”本能依赖所催生出的毒瘤。
天道崩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人们习惯了仰望,习惯了被指引,当头顶的光源熄灭时,他们会下意识地去寻找、甚至制造一个新的光源,哪怕那个光源是虚假的、有害的。
他曾以为,将天道之火化为人间灶火,便给了世人自由。
但他现在才明白,自由若没有“平等的知情权”作为基石,便会立刻沦为新型压迫的温床。
他掌握着唯一的火源,他便成了最大的权威,成了所有人必须仰望的存在。
这与曾经的天道,又有何异?
“火,不能只在我的手里……”林风低声自语,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它必须……烧到每一家的灶膛上。”
一念至此,他深吸一口气,双掌猛然按在三重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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