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的废墟之上,锅身那异变的悲鸣,穿透了林风的耳膜,直抵魂魄深处。
那不是金石之音,更像是一根绷紧了万年的心弦,在目睹了一场命中注定的陨落后,轰然断裂。
几乎在同一瞬间,残月之下,盘坐于破碎星盘中央的洛倾城猛地睁开双眼,一口心血毫无征兆地喷洒在身前布满裂痕的玉盘之上。
鲜血并未流淌,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血色丝线,疯狂地钻入星盘的缝隙,强行将那些断裂的命理轨迹重新链接。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星命神格在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死死地盯着那片被血色浸染后,重新泛起微光的命运长河。
一条原本模糊的支流,此刻竟变得清晰无比。
河水之中,没有过去的星辰轨迹,也没有未来的模糊光影,只有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林风”。
那些“林风”并非真人,而是一尊尊被愿力包裹的神影。
他们头戴简朴的灶冠,身前横着一口与林风手中一模一样的三重锅,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悲悯众生的神性。
在神影之下,是黑压压跪倒在地的万民,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五体投地,贡献出自己最虔诚的信仰。
洛倾城看得分明,每一缕从凡人身上升起的“感恩执念”,都如百川归海般汇入那些神影体内。
而这些神影,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融合,凝聚成一个盘踞在命运支流源头的、尚在襁褓之中的“新神胎”。
它在呼吸,每一次吐纳,都让整条支流为之震颤,仿佛一个新的天道轮回,即将由此诞生。
“咳……咳咳……”洛倾城剧烈地咳嗽起来,视野一阵发黑,她死死撑住星盘,声音嘶哑而难以置信,“他们……他们推翻了高高在上的天道……却……却要把你这个从泥里爬出来的凡人,重新供上神坛?”
她想起了林风的道,那条根植于人间烟火、最是厌恶神明束缚的道。
这算什么?
一场用“感恩”作为枷锁,用“崇拜”作为牢笼的,最温柔也最残忍的背叛。
南荒边陲,一座名为“安乐”的小镇。
柳如烟一袭红衣,慵懒地倚在酒楼的窗边,指尖绕着一缕黑发,眼神却冰冷如霜。
她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落在小镇中央那座新起的、香火鼎盛得有些刺眼的庙宇上。
牌匾上三个烫金大字——灶王庙。
庙中,一尊三丈高的林风金身像栩栩如生,只是那张脸被刻意塑造得宝相庄严,失去了所有凡人的鲜活气。
神像前,人头攒动,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将一袋袋粮食、一篮篮瓜果堆在供桌上。
一位被称为“梦婆”的灰袍老妪,正站在神像下,神神叨叨地宣讲着什么。
“……昨夜,灶王爷再度托梦于我,传下‘火中真言’第三句:‘锅中有粮,心中不慌’!此乃神谕,尔等需日夜诵读,方能得灶王爷庇佑,风调雨顺,百病不侵!”
百姓们闻言,纷纷跪倒,口呼“灶王爷显灵”,眼神狂热而痴迷。
更有甚者,为了能让梦婆为自己“解梦”,不惜献出家中最后一点存粮。
柳如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小贼拼了命把他们从天上神明的手里救出来,他们倒好,转头就把他关进庙里,用香火和牌位把他钉死在另一个神坛上。”她低声自语,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她看得清楚,那所谓的“梦婆”,不过是昔日合欢宗一个被逐出的弃徒,最擅长的便是以特制的幻香操控人心,编织梦境。
如今,竟借着林风的名头,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作威作福,一边搜刮民脂民膏,一边享受着控制人心的快感。
身形一晃,柳如烟已化作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庙宇的后院。
一条乡间小路上,林风正缓步前行。
他手中的三重锅,锅火温润,映着他平静的脸庞。
自从道种在凡尘中扎根,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世间最细微的情感波动——农夫的喜悦,妇人的担忧,孩童的欢笑……这些驳杂而真实的人间烟火,是他道途的基石。
但就在刚才,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如一根烧红的烙铁,突兀地烫在他的道种之上。
那是一种“崇拜的灼热”。
炽烈,虔诚,却又无比的陌生和空洞。
那不是对他林风这个人的敬意,而是对一个被他们想象、塑造、供奉起来的,名为“林风”的神的敬畏。
他停下脚步,微微皱眉,将一丝心神沉入锅中。
锅内那由万家人情熬煮而成的浓汤,此刻正剧烈翻滚着,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画面中,一座座崭新的“灶王庙”在各地拔地而起,百姓们对着他的神像焚香叩拜,祈求的却不再是“吃饱饭”,而是“升官发财”、“祛病消灾”。
画面中,一个老实的农夫,仅仅因为家中没有供奉“灶爷像”,便被全村人怒斥为“忘恩负义”,被粗暴地逐出了村社,他的妻子儿女在后面哭喊,却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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