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残塔之上,碎星如尘,寂静无声。
洛倾城盘膝而坐,身前的神格已然化作飞灰,那是她曾引以为傲的一切,如今却只余下最后一缕微弱的魂火,在她眉心间如风中残烛般摇曳。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牵引着这缕魂火,决然点向身下那残破星盘的最后一角。
魂火触及的瞬间,并非燃烧,而是融入。
古老的星盘纹路被逐一点亮,光芒汇聚,一幅尘封三千年的远古画卷缓缓在她识海中展开。
画面里,没有神明,没有仙佛,只有一个身着粗布黑衣的男人。
他手中握着一柄断戟,戟刃上却挂着一口焦黑的铁锅,显得不伦不类。
他站在九天之上,面对的却是无数信徒的叩拜。
可他并未接受,而是摇了摇头,随后竟将自己的心口剖开,取出一团熊熊燃烧的心火。
那火焰并非金色,也非神圣的白色,而是凡人灶膛中最常见的橘红色,温暖而真实。
他将心火一分为九百九十九缕,如蒲公英般洒向人间苍生,每一缕火光都落入了一座凡人的灶膛。
他自称“葬天者”,并非要埋葬这片天,而是要埋葬那天上规训万物的神意,只为给世间留下一簇永远不会被驯服的、属于凡人自己的火种。
画面消散,洛倾城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蕴含星辰大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释然与一抹彻骨的冰冷。
她轻声呢喃,仿佛在对那逝去的匠师说,又仿佛在对自己万年来的执着告别:“原来……我们从未走丢,是他们把路封了。”
与此同时,东荒葬天祭坛。
一道白色身影如惊鸿般掠过废墟,正是白小怜。
她越是靠近祭坛中心,体内的医灵体就震颤得越是剧烈,仿佛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发出急切的悲鸣。
她停在一块通体漆黑、布满裂纹的石碑前,那便是传说中的“源火碑”。
没有丝毫迟疑,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碑面上,体内生生神诀毫无保留地运转,精纯的生命力缓缓注入其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坚硬如铁的石碑表面,竟如同活物的皮肤般,缓缓渗出了一滴滴温热的液体。
那液体呈暗红色,既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无声的泪,带着一股万古不散的悲戚。
白小怜心头巨震,指尖传来一阵阵微弱而悲伤的脉动,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碑……是活的!它在等火回来。”
下一刻,她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精血滴落在碑面上。
她以自身医灵精血为引,以生生神诀为柴,低声吟诵着古老的祝祷,试图唤醒碑中沉睡的最后一丝生机——那传说中的“灶神之息”。
嗡的一声轻响,精血瞬间被石碑吸收,紧接着,在漆黑的碑顶之上,一簇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颤颤巍巍地升了起来。
那火苗不大,只有豆粒般大小,却带着一种初生的纯粹与温暖,像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点燃了回家的第一口灶。
就在这簇火苗亮起的瞬间,石门之外的林风也到了。
他手中紧握着那柄自神坛废墟中带回的断戟,目光穿透翻涌的黑雾,牢牢锁定在祭坛中央。
在那里,另一尊一模一样的断戟斜插于地,戟刃上挂着的焦黑锅片在阴风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等待。
林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黑雾。
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试图侵蚀他心神的怨念与死气,径直走到那尊旧戟前。
他举起手中的断戟,缓缓地,轻轻地,将两截断戟的断口合在了一起。
当两戟相触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共鸣骤然爆发。
那不是金铁交鸣的巨响,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轰鸣,仿佛两条分离了万古的血脉终于重新连接。
一道肉眼可见的橘红色光晕以双戟为中心轰然扩散,所过之处,那浓郁如墨的黑雾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消融退散。
黑雾散尽,祭坛的真容终于显露在林风眼前。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祭坛,而是一座由无数凡人骸骨堆砌而成的白骨之山!
每一具骸骨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面朝中央,而他们干枯的骨手中,无一例外地,都紧紧握着一口早已变形的歪锅。
令人震撼的是,每一口歪锅的锅底,都燃烧着一小簇与“源火碑”顶端一模一样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林风踏上骨梯,一步步走向祭坛顶端。
随着他的靠近,他体内的凡尘道种与那块渗出“血泪”的“源火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遥相呼应。
他闭上双眼,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将他的神魂拉入了一片虚无的幻境。
他看见了,那个身着黑衣的匠师。
匠师缓缓转过身,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但林风却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欣慰与解脱。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放在林风的肩上,一道沧桑而温和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火种已活,道统归凡。你不是继承者……你是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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