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执事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经历了许多事情,在丧事场上死了人,这还是第一次。沉思良久,褚亚青让人把大花拉到一边,讨个实底,到底想怎样。大花也知道自己这样没道理,可她更知道回去没法跟公婆交代,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只一个简单的想法,这事不能这么就完。褚亚青开门见山,你男人是自己喝多摔死的,怨不得别人,你要是觉得冤屈,你可以打官司,告状,但是你也知道,没钱你怎么打官司,衙门可不是随便进的。看褚亚青这样说,大花一愣,随即又哭开了。褚亚青眉头一皱,呵斥道,你再哭我也不管你了,随便你怎么着。这招倒是蛮管用,大花立马不哭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他。褚亚青思忖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你出个棺材,把你男人葬了吧,至于以后怎么,事后再说。
永昶明白了敏河人为什么请舅舅当大老执,感情他这个大老执不是白当的,操心费力不说,有时候甚至要搭本。舅舅一笑,那有什么法子,有钱总要吃点亏,穷人多了总不是好事,该出点血还得出点血,也就是一副棺材钱。永昶深深被舅舅的大度折服,不是每个有钱人都有舅舅这样的境界。
褚亚青当了那么多年的总执事,一次早饭也没在主家那里吃过。他喜欢街上的老罗家的粥泡油条,再来一个咸鸭蛋,舒坦的不得了。当然,他不去老罗家的铺子吃,而是让人端家里来,慢慢悠悠吃,完了再泡一杯酽茶,然后再去主家操持事务。可是,一大早出的那一拐让褚亚青根本没心思吃饭,等安抚好大花,粥都凉了好久了。
永昶陪舅舅吃了一碗粥,他知道,若是等到坐席开吃,估摸着得二半晌午。一顿饭,舅妈诉苦一般跟永昶娘俩聊了大舅的种种不是,哪次哪次搭了多少钱,哪家哪家帮了多少忙,花钱花到明面上也行,人家也知道知情,问题是好多钱都是冤枉钱,有的小钱主家甚至都不知道,再小的钱也是钱不是,又不是大水淌来的。更气人的是有的人家知道你帮助他花钱了,可是装作没事人一样,还不还的不说,最起码给个客气话吧,有的人连客气话都没。
褚亚青微笑着听着女人数落,一句话也不多说。等女人说完了,他拍打了一下双手,笑着对妹妹苗褚氏说,说你嫂子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承认,你说搭个三文两文的还叫事?换个好名声不值得?再说了,人家找咱帮忙,还不是希望咱能帮上么,否则人家找你吃白食。女人又想辩驳,褚亚青双手下压,示意不要再说了,实话跟你说吧,要不是永昶岳父的事上,我大可以不管不问,我怕弄僵了都不好,别忘了那个男人还躺在梅账房门口呢。
褚亚青这样一说,众人都明白了,永昶感激地投去一瞥,说那个钱我来掏吧。褚亚青很奇怪地看着永昶,你来掏?咱爷俩谁掏不一样,你掏就不一样了,你掏的话这个数打不住、褚亚青伸出两根指头晃晃。二十块?永昶惊讶道。褚亚青说你想想,要是你掏,这事就复杂了,人不是你害的,你掏算啥,外人会说你心虚,到时候就扯不清了,我掏不一样,我是大老执,我掏钱别人以为我是替主家考虑,一个想法,把梅账房无风无火的送走。
也许因为意外死了一个人,本来准备捉弄新客的人没了心念。永昶倒是大大方方,该掏的钱一分没少。出腰的梅兰的四个侄子,永昶一人给了一块大洋,四个半大孩子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钱,无不面露喜色,互相看了一眼,像一群白鸽子蹦跳着跑远了。围观的人眼神复杂地看着永昶,无不为他的阔绰折服。
路祭完毕,老盆一摔,十六人抬的棺材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离地,然后大踏步去了梅家的老林地。哭声中就数梅兰的最响最恸,棺材在街角看不到了,她还在大声的哭。永昶等在一边,眼睛湿湿的。又等了一会,在众人的劝说下,梅兰才止了哭,摇晃着站起来。永昶上前扶住她,怕她摔倒,几日来的悲伤让她看起来明显瘦了一圈,眼泡肿得像桃。看到永昶,梅兰脸上一宽,扶住了永昶伸出来的胳膊。
褚亚青让小石套了马车送妹妹一家三口回苗家庄。临行前又给装了口袋蚕豆带着。苗褚氏也没客套,,她打小就喜欢吃五香蚕豆,新蚕豆下来哥哥都要给装一口袋,让她带回去慢慢煮着吃。苗褚氏欢天喜地,可看到儿媳妇愁苦的样子,立马自责起来,儿媳妇都这个样子,自己还没心没肺的开心,委实不应该。儿媳妇气色不佳,苗褚氏有些心疼,知道她是悲伤过度了,哀伤胃气伤肝,就思忖着回去给她熬些银耳莲子汤补一补,否则她这个婆婆当得不够格。
太阳渐渐热了,四野里的麦子露出浅淡的黄颜色,一阵阵热风,带着焦干的田野的味道钻进鼻孔。用不了多少时日,麦子就该收割了,到时候又是一阵忙。年前一场大雪,从开春就没断过的春雨,丰收已不是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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