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春天,总带着点旧年的余温。
桃树抽出的新芽裹着嫩黄,在风里轻轻晃,像苏沐雪当年画阵时,悬在笔尖的墨。林默坐在石凳上,看着丫丫蹲在溪边洗新采的桃花,她的动作很轻,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几片去年的枯叶,像时光不小心抖落的碎片。
“林伯伯,今年的花瓣比去年肥呢。”丫丫举着朵半开的桃花朝他笑,阳光落在她发间的干桃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嫂子说,用这样的花瓣酿酒,会更甜。”
林默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两枚玉牌被红绳系在一起,清灵阵的纹路在阳光下流转,暖玉的温与冰玉的凉交织,像他掌心的温度,常年不变地停在刚好能焐热思念的刻度。
这几年,他养成了个习惯,酿酒时总要往坛子里多放些花瓣。不是为了更甜,是觉得这样,苏沐雪就能“尝”到更多春天的味。就像当年在炎阳宗的丹房,她总往他的药里加颗蜜饯,说“苦中带甜,才记得住”。
秦逸抱着刚会走路的小女儿过来时,正看到林默对着桃树发呆。他把孩子往卖花姑娘怀里一塞,抄起墙角的扁担就去挑水,嘴里嘟囔着:“我说林大哥,你这天天对着树看,树都要被你看出花来了——哦不对,它本来就要开花了。”
卖花姑娘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抱着孩子走到林默身边,轻声说:“林大哥,前几日去镇西头采花,看到王大爷家的藤萝爬满了墙,紫莹莹的,像你书里画的阵纹。”
林默的目光动了动。他想起苏沐雪的阵法书里,确实夹着片藤萝花瓣,是当年在青云山的后山摘的,她说“藤萝的韧,最像守阵的决心”。
“等酿好酒,去看看。”他说。
卖花姑娘笑着点头,眼里的温柔像春风拂过的溪水:“我让秦逸给你搭个花架吧?在院子里种株藤萝,来年就能爬满屋檐,夏天还能遮凉。”
林默望着院角的空地,那里曾埋着他们的桃花酒,如今只剩下个浅浅的土坑。他仿佛能看到藤萝缠绕着花架生长的样子,紫花垂落,像一串串未说出口的牵挂,在风里轻轻摇晃。
“好。”
秦逸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劈了竹子搭好花架。丫丫自告奋勇去王大爷家讨藤萝苗,回来时裤脚沾着泥,手里捧着株带着根须的幼苗,像捧着件稀世珍宝。
“王大爷说,这是最能爬的品种,能爬到云上去呢!”她蹲在空地上,小心翼翼地挖坑,手指被土磨得发红也不在意。
林默接过幼苗,根须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阳光,软得像苏沐雪当年给他包扎伤口时用的纱布。他想起她总说,草木比人有韧性,只要扎了根,再贫瘠的土也能抽出芽。
“得浇点溪水。”他说,“这里的水养它。”
丫丫提着水桶跑向溪边,秦逸站在花架旁捶着腰,卖花姑娘抱着孩子,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阳光穿过桃树的枝桠,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被时光浸黄的画。林默把藤萝苗放进坑里,用手拢土时,指尖触到一丝微弱的暖——是灵脉里的玄黄炎在轻轻跳动,像在回应这新生的绿。
他知道,是她在看。
看这人间烟火,看这岁月安稳,看他把他们未完的日子,过成了细水长流的模样。
藤萝长得很快,不过半月,就顺着花架爬了半米高,叶片舒展着,像只只摊开的小手。林默每天都会给它浇水,有时会坐在花架下,翻那本阵法书。风吹过藤叶,发出沙沙的响,像她在他耳边念阵法口诀,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
这天傍晚,他翻到夹着藤萝花瓣的那页,突然发现空白处多了几行小字,是用极浅的墨写的,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藤萝绕架,如阵锁关,需以木为基,以水为引,方能生生不息。”
字迹娟秀,带着苏沐雪特有的笔锋,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藤叶,像个调皮的印章。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抚过那些字,墨痕已经干涸,却带着种温热的触感,像她刚写完不久。他抬头望向花架上的藤萝,叶片在暮色里轻轻摇曳,仿佛有谁刚刚在这里停留过,留下了这无声的讯息。
“你总爱留这些小记号。”他对着藤萝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眼眶却微微发热。
从青云山桃花笺上的笑脸,到丹房药罐上的刻度,再到如今这阵法书里的批注,她总用这些细碎的方式,告诉他她从未走远。就像这藤萝,悄无声息地生长,却早已在他心里盘根错节,成了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入夏时,藤萝果然爬满了花架,紫色的花串垂下来,像挂了满架的星星。丫丫搬了张竹床放在花架下,中午总爱躺在上面看书,说“闻着花香,连字都认得快些”。
林默依旧每天坐在石凳上画阵图,只是不再执着于补全苏沐雪未画完的部分。他开始画新的阵法,用玄黄炎的金绿与清灵阵的淡蓝交织,画藤萝缠绕的防御阵,画溪水环流的聚灵阵,画桃花纷飞的迷踪阵……每一笔都带着草木的韧,带着溪水的柔,带着他们共同走过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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