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北刻的那艘“最大渡心舟”,在炎阳宗旧址的湖泊里漂了整整三年。
第三年开春,中域学院的学子在湖边写生时,发现船身的星纹竟与湖底的阵痕重合了。那些沉睡了百年的清灵阵纹,被星船的暖意唤醒,在水面映出淡蓝色的光,像给湖泊系了条发光的腰带。“是苏沐雪前辈的阵法!”有学子认出阵纹,惊得手里的画笔都掉了,“它在回应星船呢!”
消息传回青阳镇时,念北正在给双生树修剪枝桠。树已经长得比房檐还高,枝桠上的花越开越密,粉与金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不会褪色的锦。青年从星舟坊跑过来,手里攥着封染着湖蓝的信,信纸边缘还沾着点淡金色的粉末,是向日葵的花粉。
“学院的人说,湖底的阵纹里,长出了新的水草,根须缠着星船的龙骨,像在给船系安全带。”青年的声音发颤,信纸上的字迹被水洇得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暖痕已达,炎阳生花”八个字。
念北把信贴在双生树的树干上,用红绳系牢。风穿过枝桠,信纸猎猎作响,像在给远在炎阳宗的星船读信。她突然发现,树洞里不知何时多了片湖蓝色的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的光,像从清灵阵里飘来的。
“是苏太奶奶送来的礼物。”念北捧着花瓣笑,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她说,咱们的暖,她收到了。”
那年冬天,北境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积雪把城墙下的花海埋了半尺深。守花海的老人托商队带信来,说担心花会冻死,语气里的焦虑透过信纸都能渗出来。念北连夜和青年刻了百艘迷你星船,每艘船里都放着块青阳的暖玉,玉上刻着小小的双生花。
“让这些船带着暖玉去北境,”念北把船装进木箱,指尖冻得发红,“告诉雪底下的花,咱们在等它们开春。”
商队出发那天,念北在每艘船的帆上,都绣了个小小的“念”字。青年笑着说:“你这是把心都缝进船里了。”念北却红了脸,转身往药铺跑,药柜里还晾着北境寄来的雪茶,得赶紧打包,让花喝上熟悉的味。
开春后,北境传来消息,说那些迷你星船都冻在了冰里,像块块嵌着暖玉的水晶。雪化时,冰里的星船慢慢浮出水面,暖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把周围的积雪融出了个个小水洼,水洼里的花籽吸足了暖,冒出了嫩黄的芽。“是青阳的船在给花暖脚呢!”守花海的老人在信里说,字里行间都是笑。
念北把信里的话抄进“暖痕册”,册页已经快写满了,她特意在最后留了几页空白,说“要留给将来的故事”。青年则在星舟坊的墙上,新画了幅炎阳宗的湖景,湖中心的星船旁,游着几尾带花斑的鱼,说“这是林太爷爷变的,在给星船当保镖”。
十七岁那年,念北跟着青年去炎阳宗祭拜。星船已经被学院请进了纪念馆,放在玻璃展柜里,船帆上的“念”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淡,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绣线的温度。展柜旁的石壁上,新刻了行字:“星舟渡暖,阵痕生花,百年之约,今朝得偿。”
纪念馆的馆长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据说年轻时见过星芽刻的第一艘星船。他拉着念北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块青灰色的石头,石面上有个淡淡的剑痕,像被玄黄炎烧过的。“这是从林默前辈的剑冢里捡的,”老者的眼眶红了,“石头缝里卡着片桃花瓣,都成化石了,还带着点粉。”
念北摸着石头上的剑痕,指尖传来冰凉的温度,却暖得人心头发紧。她想起古籍里写的,林默的剑总在桃花开时出鞘,说“要让剑光里都带着花的香”。这哪里是普通的石头,分明是前辈在说,他看见如今的暖了,看见花了,看见这人间值得了。
离开炎阳宗时,念北在星船的展柜前,放了片双生树的新花瓣。花瓣落在玻璃上,映出星船与她的影子,像幅跨越了时空的合影。她对着星船深深鞠躬:“等你想家了,就顺着清灵阵的光回来,双生树的花,永远为你留着。”
回程的路上,他们特意绕到断魂崖。崖边的野花已经蔓延成了片花坡,当年埋星船碎片的地方,长出了株奇特的植物,茎秆是桃木的颜色,开的花却像缩小的星船,船帆处还带着点湖蓝色的光。
“是林太爷爷和苏太奶奶合种的花。”青年蹲下来,轻轻碰了碰花瓣,“你看这花形,是船,也是花,是想告诉咱们,不管是漂在水上的,还是扎在土里的,都是一家人。”
念北把花籽收进锦袋,指尖沾着点黏黏的汁液,像花在悄悄拉她的手。她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不是某件物、某个人的长久,是这些流动的暖、生长的花、漂远的船,在时光里互相回应,把孤单的念想,连成了不会断的线。
回到青阳镇时,双生树的花正好开得最盛。念北把炎阳宗的石头埋在树根下,把断魂崖的花籽撒在树周围。青年则在树旁搭了个小小的神龛,里面放着那片湖蓝色的花瓣,花瓣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北境的雪香,烟丝袅袅升起,混着双生花的香,在院子里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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