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恒树的枝桠挂满孩童玩意儿的第三个春天,树身突然渗出些淡粉的汁液,顺着纹路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个小小的池塘。塘里的水竟能映出人影——不是当下的模样,是每个人小时候的样子:脉星看见八岁的自己蹲在北境埋星星水罐,鼻尖冻得通红;星络看见梳着双丫髻的自己,正踮脚给脉生树浇水;西陲孤儿的曾孙,看见襁褓中的自己被老妇人抱着,贴在归恒树的花上。
三十六岁的脉星牵着五岁的阿恒、三岁的阿安站在塘边。阿安的小手伸进水里,倒影里突然冒出个模糊的小影子,梳着和她一样的羊角辫,正举着片漫宇花瓣往她手里塞。“是苏太奶奶小时候吗?”阿安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塘里的水珠,亮闪闪的像星子。
脉星的心突然一软。他想起星络前辈说过,苏沐雪少女时总爱把花瓣藏在袖里,见了谁都塞一片,说“花能暖手”。原来所谓传承,从不是生硬的讲述,是孩童的指尖触到水面时,就能与百年前的温柔撞个满怀。
“是呀,”脉星蹲下身,帮女儿擦掉脸上的水珠,“太奶奶在跟你说,要把暖藏在袖子里,遇到冷的人,就分给他们一片。”阿安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摘下头上的桃花发绳,放进塘里:“那我把这个给她,她就有新花了。”
发绳刚触到水面,塘里的倒影突然晃动起来,无数个孩童的影子从水底浮起,都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林默小时候削的木剑,有守岛士兵童年时画的船,有极北女子祖母扎的冰灯,像一场跨越了时光的孩童聚会。
那天夜里,脉星梦见自己站在池塘中央。林默与苏沐雪正蹲在水边,给倒影里的孩子们分“暖脉糖”——用桃花蜜和星链光熬成的,含在嘴里会冒出“家”字的气。“你看,”苏沐雪笑着把糖递给个虚影里的小女孩,正是阿安在塘里看见的模样,“孩子的手最灵,能摸到咱们藏在时光里的暖。”
林默则摸着阿恒的头,木剑的虚影在水面晃出涟漪:“所谓续章,不是让他们重复咱们的路,是让他们的笑里,带着咱们没来得及笑的甜。”
醒来时,脉星发现枕边的《暖脉记》翻开着,新添的空白页上,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是阿恒的笔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池塘,塘里漂着片花瓣,像女儿昨夜放进水里的桃花绳。
清明那天,池塘边冒出了片新的花苗,花形像孩童的手掌,花瓣上的字会随着触摸变化——阿恒摸时是“剑”,带着林默的剑穗纹;阿安摸时是“花”,缠着苏沐雪的藤萝纹;西陲孤儿的曾孙摸时是“安”,混着沙枣核的暖香。脉星给它取名“童忆花”,说“这是孩子们的手,摸到了过去的暖,开出的花”。
来祭祖的人群里,有个推着轮椅的老人,是当年那位瞎眼老妪的儿子。老人的眼睛已经复明,手里捧着母亲留下的那截战船残板,板上的桃花纹在童忆花的光里,竟渗出点粉,像朵迟开了百年的花。“我娘临终前说,”老人的手指抚过花瓣,“等我能看见花了,就知道她没走远。”
脉星把残板靠在童忆花的花茎上,板上的桃花纹与花瓣上的字突然连成一片,在池塘里映出幅流动的图——图里瞎眼老妪正牵着年幼的他,在归恒树下听念安钟,钟声里混着他当时听不见的、母亲的哽咽。“娘,”老人突然红了眼眶,眼泪落在残板上,“我看见花了,真的看见暖了。”
入夏后,童忆花的种子成熟了,果壳裂开时,里面的果仁竟长成了微型的“时光镜”,能照出不同年代的青阳镇:有诛邪卫时期的星舟坊,工匠们正给战船刻暖脉纹;有苏沐雪布阵时的脉生树,藤萝缠着剑穗在风里晃;有脉星小时候的青阳镇,他正踮脚够归恒树的灯笼果。
孩子们总爱围着“时光镜”打转,说要看看“太爷爷小时候的花长什么样”。阿恒拿着镜子照归恒树,镜里突然跳出个少年脉星,正把《暖脉记》埋进土里,少年的动作与此刻的阿恒重合,像场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接力。
“爹,你当年也爱埋东西呀?”阿恒兴奋地回头,脉星望着镜里的自己,突然想起星络前辈说的“暖是活的水流”。原来他当年埋下的,从不是一本静止的书,是让后来的孩子,能在镜里看见自己也曾是个笨拙的传承者,从而更勇敢地接过手里的接力棒。
秋分那天,“同心座”的星光与池塘的水共振,在半空织成了幅巨大的“星脉图”。图上的光脉不再是冰冷的线条,而是无数个牵着的手——林默牵着少年脉星,少年脉星牵着阿恒,阿恒牵着西陲孤儿的曾孙,环环相扣,往宇宙的深处延伸,像条永远不会断的、由手掌温度铸成的链。
脉星的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儿子,站在池塘边。婴儿的小手突然指向星脉图,图上的光脉立刻分出条支线,缠上他的手腕,在上面烙下颗小小的星,与阿恒、阿安身上的印记遥遥相对。“这是老三的‘脉’呢。”妻子的笑里裹着泪,“咱们家的暖,又多了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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