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的浪在冬至夜推送星梦的第三个年头,续梦桥的栏杆上突然结出层晶莹的霜,霜花里裹着细碎的星子,像把“同心座”的光都凝在了桥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霜上,霜花簌簌融化,顺着传心草的叶脉往光海流,在海面映出无数个跳动的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浮着个小小的“世”字,像把星梦的暖,都撒成了能滋养人间的种子。
五十七岁的脉星坐在光海边的石头上,看着二十五岁的阿恒正指挥着青年们加固续梦桥。青年们手里的木料都浸过光海的金粉,刻出的暖脉纹在阳光下泛着淡紫,是苏沐雪清灵阵的余韵。二十一岁的阿安蹲在延梦花旁,把新绣的漫宇花帕盖在盲童的暖脉牌上,帕子的边角绣着行小字:“光会顺着纹路来。”十九岁的小儿子则背着行囊,正往星舟坊走——他要跟着商队去极北,把青阳镇的光蝶翅膜带给那里的孩子,行囊上别着片延梦花果,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缝的。
“爹,我走了。”小儿子回头挥手,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贴身的“暖”字果仁,是当年脉星给他按在襁褓上的,“等我回来,给你带极北的冰纹石,据说现在那里的冰都能开出花了。”
脉星点点头,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去极北的情景。星络前辈站在同样的位置,往他行囊里塞沙枣核,说“饿了就嚼一颗,能想起家的味”。原来所谓送别,就是把当年接收到的牵挂,换种方式塞进孩子的行囊,让他们走再远的路,都能摸着家的暖。
阿安走过来,把件织好的绒衫披在脉星肩上。绒线里混了“承脉绒”的光丝,在晨光里泛着银白。“娘说这绒衫能挡风,”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柔,却藏着股韧劲,“她走前织到一半,让我替她织完。”脉星摸着绒衫上的针脚,有几处歪歪扭扭的,是妻子病重时的手笔,后面的针脚细密匀整,带着阿安的细心,像把两代人的温柔,都织成了贴身的暖。
那天夜里,光海突然涨潮,漫过续梦桥的桥身。潮水里浮着无数个重叠的梦影——有妻子年轻时在归恒树下绣花的模样,有星络前辈教他认暖脉纹的侧脸,有林默挥剑劈开离火涧的背影,最后都融进小儿子在星舟坊检查星船的侧影,像所有的牵挂,都在远行的梦里找到了落点。
脉星的指尖刚触到潮水,水面突然浮出妻子的虚影,正对着他笑,手里举着件没织完的绒衫。“你看阿安的针脚,”她的声音像浸了光海的暖,“比我年轻时还好呢。”脉星伸手去握,虚影却顺着潮水往光海深处漂,融进小儿子的梦影里,像把未说出口的惦念,都变成了护着远行的光。
清明那天,延梦花的花丛里突然长出棵新苗,苗叶的形状像只张开的手,掌心里托着颗小小的星,星的光会随着光海的潮汐明暗,像天地在给所有远行的人,举着盏永不熄灭的灯。孩子们叫它“护行苗”,说对着苗许愿,远行的人就能平安归来。
来祭拜的人群里,有个骑着骆驼的荒原牧人,是当年那位沙枣核守护者的后人。他的驼铃上缠着片光蝶翅膜,膜上的名字被风沙磨得模糊,却仍在护行苗的光里泛着金红。“我祖父说,”牧人解下驼铃递给脉星,铃声里混着沙枣花的香,“当年苏沐雪前辈路过荒原,给了他袋漫宇花种,说‘花能记着回家的路’,现在我带着花回来了。”
脉星把驼铃挂在护行苗的枝桠上,铃声刚响起,光海的潮水突然往回涌,在岸边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无数个归人的影——有老邮差当年返航的帆,有西陲青年牵着少年虚影的手,有小儿子正在星船上检查翅膜的侧影,像把所有的等待,都熬成了看得见的归期。
牧人看着水洼里的影,突然红了眼眶,从驼背上解下只布包,里面是袋沙枣核,每个核上都刻着个“归”字,是他祖父、父亲和他刻的,此刻在护行苗的光里,竟长出了细小的芽。“他们都盼着这一天呢。”他把沙枣核撒在光海边,芽尖刚触到潮水,就疯长成片小小的林,林里的沙枣花正对着护行苗的星点头,像场迟到了三代人的团圆。
入夏后,护行苗长成了棵小树,枝桠上结的果像只小小的船,船里装着光海的金粉,摇一摇,就会冒出段模糊的路——有时是极北的冰原,有时是西陲的戈壁,有时是东海的礁石,像把天下的途,都缩成了能捧在手心的暖。
阿恒把这些“星船果”分给即将远行的商队,说“带着它,就不会迷路了”。有个要去南疆的货郎,接过果实时突然红了眼眶,他的父亲是当年在西陲遇沙暴的护卫,留下的暖脉牌此刻正贴着星船果发烫。“我爹当年要是有这个,”货郎的声音带着哽咽,“就能看见回家的路了。”
脉星站在一旁看着,星船果的光突然顺着货郎的手往暖脉牌流,牌上的“引”字竟渗出点淡紫,与苏沐雪的藤萝纹同色,在地上映出条小小的光带,光带的尽头,货郎父亲的虚影正对着他招手,像在说“我一直在等你”。原来所谓滋世,从不是空洞的祝福,是让迷路的人能找到归途,让等待的人能看见归影,让所有的遗憾,都在暖脉里找到补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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