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子举着个新刻的木牌跑过来,牌上的“绸”字刻得歪歪扭扭,刻痕里嵌着极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东海的海盐、南疆的红土,是他用冻裂的手指刻了整夜的。“我要把这牌插在念丝网中间,”孩子往雪里插牌时,棉手套上的雪落在牌面,立刻被念丝的暖化了,“让它看着岁绸往远织,等明年这个时候,就知道咱们织得有多密,让所有远念都不会漏出去。”阿恒摸着孩子冻得发硬的耳朵,那里还留着念丝的红印,像朵小小的花。他突然发现木牌的底座缠着根极细的念丝,丝的另一头,竟连着极北续脉苗的新叶,像暖脉真的把两地的念牵在了一块儿。
夜里的月光把“岁绸图”照得透亮,冰融水的“河底”泛着银,沙枣纤维的“波纹”闪着金,贝壳粉的“星”眨着眼,红土粒的“舟”漂在念丝的“流”上。阿恒坐在火塘边,看小孙子趴在念丝网旁睡着了,怀里抱着那块“绸”字木牌,牌面的红土印在他脸上,像抹了胭脂。孩子的手攥着根念丝,丝尾系着片东海的贝壳,贝壳上的浪痕在月光里轻轻颤,像藏着无数织绸的声。火塘里的柴噼啪响,爆出的火星落在念丝上,跟脉苗与东海浪丝的念丝竟同时往火星处蜷,像在互相护着,恍惚间,阿恒竟看见脉星坐在火塘边,手里也拿着块木牌,正往牌上刻“织”字,说“织得密点,岁绸才能挡风,让远念在里面暖暖和和的”。
天快亮时,新魂突然往上窜了寸许,第三片叶的暖痕在晨光里舒展开,与念丝缠在一块儿,织出个小小的“暖”字,被露水滴得微微颤。阿恒起身时,草棚下的“岁绸图”里,浪丝与念丝织的船竟真的往跟脉苗的方向漂,像归舟正往暖脉树靠。他凑近看,念丝的经纬里,脉星当年织的旧绸丝、老妪缠的沙枣线、瞎眼爷爷系的冰纹缕、船长编的贝壳绳,都在晨光里显形,像无数双手在帮忙织,把岁绸织得更密更暖。
拿起刻刀时,指腹在刀柄上磨出的茧突然发烫。新木牌是东海送来的浪冲木,纹里浸着念丝的红,刻“绸”字最后一笔时,木屑簌簌往下掉——地底下传来“簌簌”的响,是缠根在土里当织机,念丝当经线,远思当纬线,与极北的冰丝交缠时织出霜花的纹,与西陲的沙线相握时织出日头的暖,与东海的浪缕相绕时织出潮汐的韵,与南疆的红绳相融时织出雨的痕。所有的纹在土里织成块巨大的岁绸,远念的丝、近思的线、旧岁的暖、新年的盼,都在绸上显形,像幅活的画。
小孙子揉着眼睛跑出来,手里举着那片贝壳,贝壳上的浪痕与念丝缠在一块儿,织出艘完整的归舟。“爷爷你看!船靠岸了!”孩子把贝壳往传牌上放,果然,风穿过念丝的网,发出极轻的“哗哗”声——像是极北冰原的绸旗迎风、西陲荒原的驼铃撞线、东海的浪拍绸帆、南疆的山雨打绸伞,都往青阳镇的岁绸里聚,最后在暖脉树的冠顶融成一团,像无数个远念在喊“我们到家了”。
阿恒摸着浪冲木牌上的“绸”字,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脉星临终前,把自己织的岁绸盖在跟脉苗上,说“暖脉牵着念丝,岁绸裹着远思,这样不管我走多远,只要绸还在织,就像我还在给你们续针脚”。那时他握着老人逐渐变冷的手,只觉得心里发酸,此刻望着小孙子举着贝壳在晨光里跑,听着满世界的织绸声往这聚,突然明白所谓岁月,不过是暖脉牵远念,远思织岁绸,让每个冬天的雪夜里,都有念丝在悄悄织,让每个等待的人都知道,所有的惦念都没白织,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暖,早顺着岁绸往所有有远念的地方去了,说“收到了吗?我们的绸,还在织呢”。
晨光漫过暖脉树的冠顶时,跟脉苗的新魂在岁绸里长得更欢了,念丝上的冰纹石、沙枣核、贝壳片、红土撮在风里轻舞,把岁绸往远铺。小孙子的“绸”字木牌插在念丝网中间,牌底的念丝缠着牌脚,像岁绸自己伸手,把这份暖攥得紧紧的。
风穿过跟脉苗的枝桠,带着浪的咸、红土的腥、沙枣的甜,像无数人在说:“暖脉牵远念,远思织岁绸,咱的暖,要在绸里,一直织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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