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龙城老城区一条略显狭窄但绿树成荫的街道旁停下。
眼前是一栋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福瑞楼”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门脸不算大,却透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沉稳。空气里似乎已经隐隐飘来了饭菜的香气。
江予安熟练地在路边停好车。我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那辆折叠好的轮椅,展开,推到驾驶座旁。
他依旧是那套流畅的动作——打开车门,双手撑住车座边缘和轮椅扶手,腰腹用力,稳稳地将自己挪回轮椅上,动作精准得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坐稳后,他驱动轮椅,示意我跟上。
推开厚重的木质店门,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木料味道扑面而来。大堂里人声鼎沸,几乎坐满了人,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显得格外热闹。
一个穿着深色马甲、看起来像老板的中年男人看到我们,特别是看到江予安的轮椅,脸上热情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更加殷勤地快步迎了上来。
“江先生来了!稀客稀客!” 老板显然认识他,熟络地打招呼,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带着职业性的好奇,但并未多问。
“嗯,两个人。” 江予安微微颔首,声音平静。
“好嘞!这边请!” 老板毫不犹豫地引着我们,没有往拥挤的大堂走,而是穿过一条挂着字画的走廊,推开一扇雕花的木门,“给您二位安排个清净的包间,方便些!”
包间不大,只容得下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布置得很雅致,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窗棂是传统的木格。窗户半开着,能看到外面老街道的梧桐树顶。
老板麻利地撤掉了桌子一侧的椅子,留出足够轮椅停靠的空间,又殷勤地递上菜单:“江先生,您看吃点什么?”
江予安没有看菜单,直接报了几个菜名,语速平稳,显然对这里很熟悉:“白灼虾,要新鲜的,姜蓉另放。清蒸鲈鱼,火候老一点。蟹黄豆腐羹。蒜蓉炒时蔬。再来一份马蹄爽。”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要葱,一点都不要放。”
老板一边记一边点头:“好嘞!白灼虾姜蓉另放,清蒸鲈鱼火候老,蟹黄豆腐羹,蒜蓉时蔬,马蹄爽!不要葱!放心!” 他复述完,又笑着看向我,“这位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我还在为江予安点菜的熟稔和那份“不要葱”的嘱咐而微微愣神,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没有。”
“好,那二位稍坐,菜马上就来!” 老板利落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市场传来的声音和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我脱下薄外套搭在椅背上,在江予安对面的位置坐下。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还在翻涌。
他居然还记得……记得我不吃葱?小时候去他外婆家,外婆做的菜偶尔会放葱花,我总是很不好意思地悄悄挑出来。他发现了,等我下次再去,他提前小声告诉外婆:“外婆,林月不吃葱的。”
这么多年了……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他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这里……” 我忍不住开口,目光扫过窗棂外熟悉的梧桐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飘忽,“我小时候好像跟我爸妈来过一次?那时候……好像没这么大,也没这么……气派?”
记忆里的“福瑞楼”,似乎是个更拥挤、更烟火气的小馆子,桌子油腻腻的,但味道极好。
“嗯,翻新扩建过几次。” 江予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清茶,动作自然,“味道没怎么变。”
淡黄色的茶水注入白瓷杯,袅袅热气升起。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去趟洗手间。” 他放下茶壶,驱动轮椅,熟练地滑向包间角落那扇通往内部走廊的门。
门在他身后关上。包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没有喝,只是捧在手心汲取着一点暖意。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没错,就是这条街。记忆的碎片更加清晰起来。
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被爸妈带着来这里吃饭,庆祝爸爸升职。
店里挤得要命,人声鼎沸,空气里都是油烟和饭菜香。桌子挨得很近,隔壁桌大叔划拳的声音震天响。
我好像还因为太吵闹,被妈妈训斥了几句,委屈地瘪着嘴。但后来上来的那道油亮亮的红烧肉,瞬间就让我忘了委屈,吃得满嘴流油……
那时的梧桐树,似乎还没这么高,枝叶也没这么茂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油腻的塑料桌布上,形成晃动的光斑……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它让熟悉的小馆子变得陌生而“气派”,让奔跑的少年禁锢在轮椅上,也让一个满心期待穿上婚纱的新娘,坐在这里,和一个几乎遗忘的故人,商讨着一场虚假的婚礼。
茶杯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却暖不了心底那一片冰凉。我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感受着那光滑的漆面下,是否还藏着当年那油腻腻的触感?
窗外,梧桐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旧事,也像是在嘲笑着眼前这场由荒唐和无奈交织而成的、名为婚礼的戏剧。
包间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我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那一刻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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