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又迅速归于沉寂,留下令人窒息的等待。
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读不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我的脸颊发烫,窘迫感如同藤蔓缠绕上来。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我几乎想收回刚才的话。
但想到那些即将打水漂的钱,想到一个人面对蜜月套房和双人项目的尴尬与孤寂,想到内心深处那点渴望逃离、渴望喘息的真实渴望……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那些盘旋在心底的理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带着一丝急切,也带着试图说服他、也说服自己的意味:
“我不想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
“而且……我身边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总不能临时抓个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 我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难为情,“你……刚好有时间,不是吗?”
我小心翼翼地补充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机票、酒店……都是现成的,不去真的……太浪费了。就当……就当帮我一个忙?也当……你自己度个假,散散心?年假不就是用来放松的吗?”
我列举着一条又一条理由,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请求实在荒谬又强人所难。
一个刚“扮演”完新郎,还带着严重身体不便的人,陪我这个被逃婚的前准新娘去度蜜月?这简直比我们那场假婚礼还要离谱。
我甚至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目光飘忽地落在餐桌的花纹上,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我知道这很……很过分,也很奇怪……如果你觉得不行,完全没关系,我……”
我已经做好了被他冷着脸拒绝、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意味审视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拒绝并未到来。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我鼓起勇气,悄悄抬起眼看向他。
江予安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指尖停止了无意识的摩挲。
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无名指那枚简约的铂金戒指上,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无形的契约。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骨和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他的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我以为他是在用沉默表达拒绝时,他忽然有了动作。
不是抬头,也不是说话。
他放在轮椅金属扶手上的左手,几根修长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在光滑的金属表面缓缓摩挲着。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犹豫和……思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过了几秒,他抬起头,驱动轮椅靠近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离开了无名指的戒指,平静地望向我。眼底没有了之前的复杂漩涡,也没有了公式化的冷静,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深潭般的平静。
轮子无声地碾过光洁的地板,平稳而流畅地朝着我的方向滑来。
一步,两步……他控制得极好,速度不快不慢,轮椅精准地在餐桌旁、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稳稳停下。
这个距离,让他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我对视。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空椅子的距离。
他停下后,并没有立刻说话。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他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浅灰色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冷白的锁骨。
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背脊挺直,双手自然地垂放在扶手上,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
“林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拂过湖面的微风,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可以陪你去。”
没有嘲讽,没有不耐烦,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巨大的意外和难以置信的惊喜瞬间击中了我,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真的……同意了?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带着凉意的水,将那份惊喜稍稍降温。
他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目光依旧沉静地看着我,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提醒:
“不过,你要想清楚。”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身下的轮椅,再落回我的脸上,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自嘲的坦诚:
“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麻烦一点。”
他平静的陈述和那句带着自嘲的“麻烦一点”,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一圈圈复杂的涟漪。但那句“我可以陪你去”的回响,瞬间压过了所有顾虑和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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