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他拖长了声音唤我。
我重新戴好眼镜蹲在他身边,世界恢复清晰,我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更深的痛苦。
“近视和瘫痪怎么能比呢?”他摇着头,声音沙哑,“近视还可以做手术矫正,还有机会。而瘫痪……”他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自己那双无力垂落的腿上,毫无预兆地,他攥紧拳头,狠狠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林月,我这双腿却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许是他捶打的力度和剧烈的情绪波动刺激了神经,他的左腿猛地弹动了一下,接着,就像打开了某个失控的开关,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痉挛,膝盖和小腿不受控地撞击着轮椅的脚踏板和支架,发出令人心慌的磕碰声。
他的表情瞬间扭曲,额头上迅速渗出冷汗,嘴唇失去血色,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溢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苦呻吟:“林月……我疼……我好疼啊……”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慌乱和无措瞬间攫住了我。我想帮他,却不知从何下手。而就在这时,我惊恐地看到,在他浅色的家居裤裤裆处,一小片深色的水痕毫无征兆地洇开,并且范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
他显然还没有发现这叠加的难堪,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撕扯般的痉挛疼痛所占据,只是徒劳地用双手拼命压住那双疯狂跳动的腿,仿佛那样就能制止它们。
“林月……疼……”他一遍遍地呻吟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一时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提醒他?此刻告诉他他失禁了,无异于在他最痛苦难堪的时刻再插上一刀。不提醒?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最终,我选择先处理眼前更迫切的痛苦。我蹲下身,避开他胡乱压着腿的手,一下下地、尽量有力地拍着他的后背,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声音发颤地柔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放松,试着放松……”
同时,我伸出手,避开痉挛最剧烈的点,尝试着按摩他大腿紧绷如石的肌肉,希望能帮助它们放松下来。
我不知道痉挛是否受情绪影响,但此刻,他的痛苦、愤怒、绝望似乎化作了养料,让这场痉挛变本加厉,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就在这混乱和煎熬中,他胡乱按压的手终于触碰到了裤子上那片湿漉漉的、冰凉的触感。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所有的呻吟和哭诉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瞬间冻结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剧烈的痉挛似乎都无法打破这种僵直。
他极其缓慢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裤子上那片不断扩大、无法忽视的深色水痕。
阳台上,一时间只剩下他双腿不受控制的痉挛撞击轮椅发出的、单调而令人心碎的“砰砰”声。
然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那剧烈的痉挛竟也像潮水般,伴随着他精神的崩溃,渐渐地、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只剩下一些细微的、无意识的肌束颤动。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窒息。
我心脏疼得发紧,努力维持着镇定,绕到他轮椅后面,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地提议:“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去处理一下,换条干净裤子好不好?我帮你……”
我的手刚碰到轮椅推手,想推他去卫生间。
他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伸出手,不是操控轮椅,而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抓住阳台的玻璃移门框,指甲几乎要抠进缝隙里,硬生生阻止了轮椅的移动。
“别碰我!”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极度抗拒和羞耻的尖锐。
他依旧死死低着头,不看我,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你走……林月!回家!现在!立刻!”
我们确定关系以来,他甚至从未对我大声说过话。这是头一次,他对我展现出如此激烈而抗拒的凶狠,像一只受伤后竖起全部尖刺的困兽,只想把一切靠近的人都驱逐出自己的领地。
那凶狠的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无处遁形的难堪与绝望。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呢?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狼藉?我做不到。
可是,他的情绪又如此激动抗拒,那双抓住门框、用力到指节泛白的手,和嘶哑的驱逐,无一不在表明我此刻的靠近对他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如果强行留下,不按照他极度渴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的想法来,我怕他会更加崩溃,更难以从这巨大的羞耻和痛苦中平复。
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况,像两只手撕扯着我的心,让人痛苦万分。
看着他死死低着头、全身紧绷如同石雕般的背影,那无声的绝望远比刚才的嘶吼更让人窒息。
最终,我深吸一口气,选择将所有的焦虑和心疼强行压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