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吴师傅在旁专业照料,我终于得以从连轴转的看护中暂时抽身,不必再事事亲力亲为,精神也不必时刻紧绷如弦。
我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江予安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试图找回一点属于自己的节奏和空间。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发出细密而连贯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侧脸上。一抬头,果然对上江予安的眼睛,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病人特有的、无所事事的空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你打字速度很快。”他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那是当然,”我有些小得意,手下动作不停,“小学背键盘的时候,我可是我们班第一个背会的。”
“背键盘?”他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困惑,显然他学习打字的方式与我的死记硬背截然不同。
我索性把笔记本转过去,将键盘朝向它,用手指点着相应的键位,像展示什么独门秘籍一样对他说:“呐,我们当时就是这样背的。左手小拇指QAZ,左手无名指WSX……”
他看着我认真的样子,嘴角终于牵起一抹浅淡的、真实的笑意:“原来还有人这样记键盘位置。”
“还不止这些呢,”谈兴被勾起,我收回电脑,继续分享着我的“黑历史”,“我小学还背过五笔字根呢,什么‘王旁青头兼五一’……我妈当时望女成凤,还特意给我买了一本厚厚的《外行学五笔:从入门到精通》。”
“那你现在还会用五笔吗?”他顺着我的话问,似乎对这陈年旧事很感兴趣。
我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完全不会了……字母和字根对应不上,打字速度还不如拼音——其实主要是出来很多新的很智能的输入法,五笔输入法慢慢就没有那么大的优势了。然后我呢,平时都用拼音输入,久而久之,学五笔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那本书估计还在我家床底下积灰呢。”
这段关于打字的、轻松而无甚营养的闲聊,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但很快便消散了。
话题结束后,病房里再度陷入沉寂。
他重新趴回枕头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空洞地投向白色的墙壁。保持这样一个姿势,他什么都做不了,阅读不方便,也无法自如地使用手机,连长时间的交谈都是一种消耗。
我想逗他开心,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妙语良方。看着他沉寂的侧脸,任何刻意的玩笑都显得不合时宜。
今天要码的字数总算是勉强凑够了,我索性合上笔记本,将它放到床头柜上。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吴师傅在卫生间轻轻清洗毛巾的水声。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予安搭在床沿的左手。
他的手指冰凉,在我掌心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受惊的鸟,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我更紧地、温柔地包裹住。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清晰的骨节,试图将我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给他。
他僵硬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总算是松弛了一分。但他没有看我,依旧固执地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白色墙壁,仿佛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我们看不见的、绝望的默剧。
“江江……”我担忧地唤他。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非常轻地回握了我。那力道转瞬即逝,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疲惫的回应。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语气刻意放得平缓,试图用这三个字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掩盖下去。
他嘴上说得轻巧,可我知道,他此刻心里肯定翻江倒海。那紧抿的嘴角,那刻意避开我视线的眼神,还有那依旧冰凉的指尖,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有事”。
我没有戳穿他。有时候,维护一个男人脆弱的尊严,比直接的关怀更需要智慧。
我松开他的手,起身将墙边的陪护床展开。这张床很矮,我坐上去时,视线正好能和趴在病床上的他平行。这个高度让我感到一丝安心,仿佛我们终于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对话,而不是我总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无助的模样。
我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点开文档,而是选择了一个视频软件。我侧过身,将屏幕稍稍倾向他那边,让光影也能映亮他有些苍白的侧脸。
“江江,”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找个轻松的喜剧,或者你喜欢的悬疑片?就当……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的提议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我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哪怕只有短短两个小时,我也希望能把他从那个绝望的默剧中暂时拉出来。
“不看了。”他回复我,声音里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虚无。
我正要再劝,他却忽然开口,话题陡然转向一个我从未预料的方向:“林月,我在想,还是应该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诉我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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