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苏曼和沈煜明,我趁热将那个敦实柔软的狮子头从保温盅里取出来,浓郁的香气立刻在病房里散开。
吴师傅在一旁提醒道:“林小姐,时候不早了,江先生消化慢,这东西再好,也只能浅尝辄止,不能多吃。”
我点点头,用干净的勺子小心翼翼地切下四分之一左右,放入一个小碗里,然后坐到床边,准备喂给江予安。
“来,尝尝,还是热的。”我将勺子递到他嘴边。
他顺从地微微张口,小口小口地吃着。
尽管是趴着的别扭姿势,需要稍稍侧头才能吞咽,但他咀嚼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下颌线的起伏带着一种天生的、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这让我想起他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或是之前在法庭上陈词时的样子,那份从容似乎并未因卧病在床而折损分毫。
吃了两口,他轻声说:“我自己来吧。”
我明白他想尽量维持一些自理能力的心思,便将那个小勺子交到了他完好的左手上。自己则用双手稳稳地端着小碗,配合着他的动作。
他试着舀了一勺,却发现因为趴着,手臂活动范围受限,而我端着碗的高度对他来说也有些别扭。他示意了一下:“把碗放在那个凳子上就好。”
我却没有照做。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矮凳,我干脆直接端着碗,蹲在了床边。这个高度,恰好能让他的左手最轻松、最自然地够到碗里的食物。
他看着我蹲下的身影,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低下头,用勺子舀起一小块狮子头,安静地送入口中。
我就这样蹲着,双手捧着小碗,仰头看着他缓慢而认真地进食。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轻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
吃过狮子头,我去水房洗碗。就一个小碗和一把小勺,我很快就洗完了。但剩下的那大半个狮子头需要妥善存放,明天还可以给江予安加餐。
病区里有一个很小的冰箱,是隔壁病房一个小姑娘家里自带的。在空间允许的情况下,也让我们其他病人家属放一些需要保鲜的食物。我拿着装了狮子头的保鲜盒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面色疲惫的中年妇女,是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我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阿姨,不好意思,再放点东西。”
“没事没事,放吧。”她侧身让我进去,声音有些沙哑。
我打开冰箱门,小心地挪开一点位置,把盒子放进去。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病床,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静静地躺着,身上连着不少仪器。因为高坠伤,她是高位截瘫,情况比江予安严重得多,反反复复住院已经一年多了,最磨人的褥疮总是好了又犯,不见根本性的好转。
我放好东西,又跟阿姨寒暄了两句。阿姨扯动嘴角想给我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浸满了苦涩。她才五十多岁,但因为长年累月守在女儿病床前,操心、熬夜、担惊受怕,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在灯光下像一捧寒冷的雪。
那个姑娘有时会表现出惊人的乐观,跟护士开玩笑,在网上看各种康复资讯;但更多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周身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
准备离开病房的时候,阿姨也跟着我一同走了出来,轻轻带上了房门,仿佛怕惊扰了里面那份沉重的宁静。
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她压低声音问我:“姑娘,你家那位,这两天怎么样?”
我勉强笑了笑,语气尽量保持平稳:“还是老样子,伤口在慢慢长,但没那么快恢复,得耐心养着。”
阿姨点了点头,深陷的眼窝里盛满了疲惫,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带着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夜不能寐和心力交瘁:“唉……姑娘,你说,我们家璐璐天天这样,也不是个事啊。”
她望向紧闭的房门,声音里带着哽咽:“身体好不了,是没办法的事,医生也尽力了。可这心情好不了,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才是最折磨人、最让人痛苦的啊……”
我看着她布满细纹的眼角和几乎全白的头发,心里一阵酸楚。我非常理解她的烦恼,璐璐的情况比江予安严重太多,高位截瘫意味着她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全部掌控,终日与病床为伴,看不见未来的光亮,这种处境下,心情又怎么能轻易好转呢?那偶尔的乐观,更像是绝望中开出的短暂昙花。
我伸出手,安抚性地、轻轻地拍了拍阿姨佝偻的肩背。
“阿姨,我明白。可越是这种时候,您越得想开点,保重好自己。”我放柔了声音,“您是她最大的依靠了,要是连您都整天愁眉不展,璐璐看着,心里岂不是更难受了?”
阿姨抬起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疼:“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就是有时候,看着孩子那样,心里跟刀绞一样……”
我们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互相打气,然后才在走廊尽头分开。我转身走向江予安的病房,每一步都觉得格外沉重。阿姨那白发和璐璐空洞的眼神,像一幅残酷的画卷,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喜欢取消婚礼的风,吹来了轮椅上的他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取消婚礼的风,吹来了轮椅上的他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