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很强硬,我的态度却比他更坚决。这一次,我没有被他的“为你好”的逻辑带偏,而是选择直面问题的根源。
“江予安,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能接受陌生人的触碰吗?”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你胃出血到手臂骨折,再到现在,每一次护工师傅帮你擦洗、翻身,你脸上那种表情,我都看在眼里!那不是顺从,是隐忍,是连闭上眼睛都无法完全藏住的难堪!”
我向前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我抛出了最有力、也最残忍的论据:
“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像你嘴上说的那样,‘接受’护工的护理,在我去上海那几天,你就不会因为抗拒和减少必要的护理,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声音因后怕和心痛而微微发颤,“这严重的褥疮,不就是你最无法接受陌生护理的证明吗?!”
这句话像一支精准的箭,瞬间射穿了他所有理性的、用于自我防御的铠甲。他猛地睁大眼睛瞪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辞在此刻赤裸的真相面前都苍白无力。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哑口无言。紧握的左手也无力地松开,摊在床单上。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被事实击败,无法反驳。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证明着刚才那场交锋的激烈。
我趁热打铁,在他心理防线最脆弱的这一刻,再次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申我的立场,这不是请求,而是宣告:
“江予安,你听好。我不是要在你和我的写作事业中二选一。”我的目光坚定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我两个都要。你,和我的写作,我都要守住。而且,我相信我都能做好。”
这一次,我的声音里没有赌气,没有冲动,只有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沉静如水的决心。
他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但我知道,他听进去了。这场关于“谁来照顾他”的战争,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我继续乘胜追击,没有给他喘息和重新构筑防线的机会。我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再次拿起床边那瓶身体乳,将一些乳液倒在掌心搓热。
“如果说几个月前让我独自照顾你,”我的声音放得更缓,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手上开始为他按摩左臂,从肩胛到肘关节,力道均匀熟练,“那可能我确实不行。那时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找准发力点帮你翻身,不知道该怎么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既保证你安全又能帮你完成如厕,甚至不知道按摩双腿时该用多大的力道、按哪些穴位才真正有效。”
我的手指在他手臂的肌肉纹理上有节律地揉按着,这些动作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我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他依旧紧闭着眼,但睫毛在微微颤动,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但现在不一样了,江予安。”我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手下的动作未停,仿佛在用行动为我的话语做注脚,“我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想,我已经足够了解你的身体——”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心湖的最深处:
“——甚至比你自己,都更了解。”
这句话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震惊、挣扎,和一丝被说中的狼狈。他没有知觉的下半身,他的脆弱,他的禁忌,我确实比他这个“主人”更清楚该如何小心翼翼地对待。
我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继续用行动证明着我的宣言。我放下他的手臂,站起身,熟练地调整他身侧的支撑软枕,动作流畅而专业,口中继续说道:“我知道该用什么角度和力道帮你翻身最省力且不压迫伤口,我知道怎样使用开塞露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你的不适和尴尬,我也知道该怎么按摩你那些没有知觉的身体部位才能促进循环而不造成损伤。”
我重新坐下,目光恳切而坚定地望进他眼底:“就像我去上海前,我们决定辞退当时的护工时你说的那样——试试。”
我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床沿、微微蜷起的左手上,传递着我的温度和决心。
“我们现在也可以,试试。不请护工,就我们两个,再试一次。”我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带着一种温柔的坚持,轻声问:
“你说呢?”
他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曾经连轮椅都可能推不稳的女孩,如今却能条理清晰地说出所有护理要点,用行动证明着我的变化。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那句斩钉截铁的“不行”却再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江予安,你就同意吧。”我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手依然覆在他的手背上,“任何护工都是临时的,会来的,也会走的。只有我,是长久的。”
我注视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为他描绘未来,也像是在对我们共同的命运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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