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缕残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艰难地从地平线上褪去,给对峙的双方镀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日本指挥官那柄锃亮的指挥刀,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寒芒,刀尖直指奉军阵前。
那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连成一片的“咔嚓”声。
奉军阵前,第一排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拉动了枪栓,将黄澄澄的子弹顶入枪膛。
刺刀如林,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森冷的光,像一群准备择人而噬的饿狼亮出了獠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卷起高粱地里尘土的呼啸声,和双方士兵粗重的呼吸。
就在这根名为“战争”的引线即将被点燃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锣嗓子般的俄语和蹩脚中文混合的呐喊,像一记重锤砸碎了这片死寂。
“大帅!等一等!Wait a moment!!”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油污、满脸黢黑的“泥猴”正连滚带爬地从北坡后方冲来。
那是张作霖花重金请来的白俄铁路工程师,瓦西里。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扳手,仿佛那是胜利的权杖。
张作霖身边的郭松龄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被张作霖抬手拦住。
他眯着眼,看着狂奔而来的瓦西里,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浓了。
瓦西里一个踉跄扑到张作霖马前,也顾不上行礼,喘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大帅!‘尼古拉三号’!‘尼古拉三号’修好了!锅炉压力顶满了!能跑!它能跑了!”
周围的军官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修好了?
修好个火车头有什么用?
难道还能开着它去撞日本人的刺刀阵?
然而,张作霖的眼睛却在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比日本人指挥官手里的刀还要锋利!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响亮的爆喝:“好!!”
这一声“好”字,中气十足,震得周围的亲卫耳朵都嗡嗡作响。
他那张原本布满阴云的脸,此刻如同拨云见日,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发毛的笑容。
那是一种混合了土匪的狡黠、枭雄的霸道和孩子找到新玩具的兴奋的复杂表情。
“他奶奶的,真是老天爷都帮老子!”张作霖翻身下马,一把揪住瓦西里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地吼道:“马上!给老子加满煤,灌满水,把火烧到最旺!老子 要让‘尼古拉三号’的烟囱,喷出全奉天最黑的烟!哈哈哈!”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一脸冷静的郭松龄和旁边同样兴奋起来的小六子,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告诉弟兄们,枪口抬高三寸,咱不打第一枪,但谁也别想拦老子的火车!今天,老子就要开着这铁家伙,喷着黑烟,从这帮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碾过去!”
郭松龄瞬间明白了张作霖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对峙了,这是一场心理战,一场关乎主权和尊严的极限施压。
用火车冲卡,这事儿也就眼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帅干得出来。
他冷静地点了点头:“明白。我们不先开枪,但也不后退一步。”
夜幕,终于彻底吞噬了大地。
奉天北站,一头钢铁巨兽在一片嘈杂中苏醒。
那台饱经沧桑的“尼古拉三号”蒸汽机车,此刻正被烧得通体发烫,巨大的烟囱里喷吐出滚滚的浓黑烟柱,像一条挣脱束缚的黑龙,直冲云霄。
锅炉的嘶吼声,蒸汽阀的尖啸声,混合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狂野的工业交响乐。
瓦西里亲自掌舵,他兴奋地拉动汽笛拉杆。
“呜——!!!”
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如同猛兽在夜幕下的咆哮,响彻整个奉天城。
紧接着,这头钢铁巨兽拖拽着五节装满了枕木和钢轨的平板车厢,缓缓驶出车站,沿着刚刚铺设完毕的轨道,向着日军的封锁线,一寸一寸地逼近。
对面的日军阵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
这是什么路数?
阵前斗法,你开个火车出来?
行为艺术吗?
一名日本武官反应过来,立刻举着信号旗冲到轨道前方,声嘶力竭地用日语和蹩脚的中文大喊:“停车!立刻停车!前方是军事禁区!否则后果自负!”
火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像是被他的喊声激怒了一般。
瓦西里在驾驶室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猛地将节流阀推到了底!
“呜——呜——!!!”
汽笛声变得更加急促而尖锐,车轮转动的频率骤然加快,“哐当、哐当”的声音连成一片,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巨响。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火车头前方喷出的蒸汽如同白色的巨浪,带着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那名日本武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轨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