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脸都白了,抓起灰灰就往家跑,背后的议论声嗡嗡的,像一群追着人的马蜂。他把灰灰扔进门,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直喘气。
灰灰像是知道闯了祸,蔫蔫地缩在墙角,扫帚头都耷拉到地上了。
你说你,让你在家待着,跑出来干啥?王老汉指着它,气不打一处来,被人当成妖怪烧了怎么办?
灰灰一动不动,红布条却慢慢褪成了浅粉色,像是哭了。
王老汉看着又心疼,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也是想跟着我。他蹲下来,摸了摸灰灰的扫帚头,只是这人间不比山里,精怪露了形迹,没好果子吃。
灰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竹柄微微颤抖着。
打这以后,灰灰再不敢乱跑了,可村里的风言风语却没停。都说王老汉家出了邪祟,连扫帚都成了精。有人说看见灰灰夜里在院里跳舞,还有人说听见王老汉跟扫帚说话。最离谱的是张寡妇,说她半夜起夜,看见王老汉家的扫帚飞到房顶上,正对着月亮磕头。
王老汉,你家那扫帚怕是不干净,趁早烧了吧。村东头的李巫婆背着褡裳上门,神神叨叨地说,我给你画道符,保准邪祟不敢再来。
王老汉把她往门外推:去去去,我家灰灰乖着呢,不比你这装神弄鬼的强?
李巫婆被推得一个趔趄,撒泼道:好你个王老汉,被妖怪迷了心窍!等哪天它吸了你的精气,看你后悔不后悔!
这话戳在王老汉心上,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墙角静悄悄的灰灰,心里犯了嘀咕。是啊,精怪就是精怪,哪有跟人长久相处的道理?万一日后它真害了自己......
可转念一想,灰灰这阵子的好,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它会在他咳嗽时把水端到床边,会在他编筐时把散落的篾条归拢整齐,会在他看着夕阳发呆时,安安静静地立在他身边,像个懂事的孩子。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王老汉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摸了摸灰灰的竹柄,只要你不害人,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灰灰像是听懂了,扫帚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暖乎乎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灰灰学乖了,只在王老汉一个人时才出来活动。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年冬天来得早,一场大雪把村子盖得严严实实。王老汉夜里突发急病,浑身滚烫,意识都模糊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额头蹭来蹭去,凉丝丝的,很舒服。他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炕边坐着村里的赤脚医生,正给他量体温。见他醒了,医生松了口气:王大爷,您可算醒了,昨晚可把我们吓坏了。
王老汉懵懵的:你咋知道我病了?
还说呢,医生指了指门口,昨晚雪那么大,你家扫帚突然跑到我家门口,一个劲地用柄敲我门,我开门一看,它就掉头往你家跑,我跟着过来才发现你烧得迷迷糊糊的。
王老汉心里一惊,看向墙角。灰灰缩在那里,扫帚头沾着雪水,冻得硬邦邦的,红布条上还结了层薄冰,显然是在雪地里跑了不少路。
这......王老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
医生收拾着药箱,打趣道:您家这扫帚可真通人性,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扫帚会报信的。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说真的,王大爷,您一个人住着太危险,要不还是搬去村尾的敬老院吧?
王老汉摇摇头:不去,我在这儿住惯了。他看向灰灰,心里酸酸的,我还有个伴呢。
医生走后,王老汉挣扎着坐起来,把灰灰抱到炕上,用被子裹着。灰灰的竹柄冰凉冰凉的,王老汉就用手捂着,直到它慢慢暖和过来。
傻东西,那么大的雪,就不怕冻坏了?王老汉的声音有点哽咽。
灰灰从被子里探出头,用扫帚头轻轻蹭他的脸,像是在撒娇。
打这天起,村里人对灰灰的看法变了。有人说它是通人性的灵物,也有人说它是来报恩的。张寡妇见了王老汉,还笑着说:王大爷,您家灰灰比亲儿子还孝顺呢。
王老汉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春去秋来,又过了好几年。王老汉的背更驼了,走路也颤巍巍的,可精气神却很好。灰灰也长了,王老汉每年都给它换些新的竹枝,如今的灰灰,扫帚头又大又蓬松,红布条也换了新的,鲜艳得很。
这天,王老汉坐在院里晒太阳,看着灰灰在院里转圈玩,突然叹了口气:灰灰啊,我这把老骨头,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
灰灰停了下来,竹柄往他手边凑了凑。
我走了以后,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吧,王老汉摸着它的竹柄,慢悠悠地说,别让人发现了,也别再轻易帮人了,人心复杂,不像我这老头子,好糊弄。
灰灰的扫帚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像是在哭。
王老汉笑了:哭啥,人总有这么一天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枚磨得光滑的铜铃,这是我家小孙子的长命锁上拆下来的,给你挂上,以后走夜路,铃铛响,也能壮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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