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江,仿佛一条被烈日晒得慵懒的土黄色巨龙,浩浩荡荡,横无际涯。
探索者号洁白的流线型船体,告别了上海港的喧嚣与繁华,如同一只优雅而闲适的江鸥,开始了逆流而上的漫漫旅程。
肖镇并不急于赶路,他刻意嘱咐王铁柱将航速控制在经济航速的下限,仿佛一位耐心的画家,要将两岸不断变换的风物、江上起伏的波澜、以及那水天一色的苍茫,都细细地研磨,深深地镌刻在记忆的画卷里。
船行水上,时间似乎也被这绵长的江水拉长了。
发动机低沉而有节奏的轰鸣,取代了都市的嘈杂,成了背景音的主旋律。
白日里,肖镇大部分时间依旧窝在船舱那宽大舒适的沙发上,与那台银色的“外星人”笔记本电脑为伴。
清脆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江轮汽笛、船舷划破水面的哗哗声,构成了一曲奇特的、属于创作与漂泊的交响。
文强则彻底放松下来,有时在阳光充足的甲板上支起钓竿,享受“愿者上钩”的闲适;有时跟着邱成、于明在船尾空地上,比划着学习一些简单的擒拿格斗,美其名曰“强身健体”;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抱着一瓶橘子汽水,对着两岸缓缓移动的青山、古镇、田野发呆,尽情享受着开学前最后的、无人管束的自由。
船过芜湖,安庆,九江……江面时而开阔如海,烟波浩渺,时而收紧如肠,峭壁对峙。
岸边的景致也从一马平川的冲积平原,逐渐过渡为丘陵起伏,层峦叠翠。
肖镇偶尔会从忘我的码字状态中暂时抽离,合上电脑,走到前甲板,凭栏远眺。
他看着成群的白翅江鸥追逐着船尾翻滚的白色浪花,发出清亮的鸣叫;看远处江心沙洲上,大片大片随风摇曳的芦苇,如雪浪起伏;看岸边古老码头石阶上,扛着行李包裹、上下渡船的模糊人影;看那些依山而建、白墙黛瓦的民居,在绿树掩映中若隐若现。
他的眼神沉静而悠远,不像个八岁的孩子,倒像个饱经沧桑、重归故地的旅人,在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重温着一段铭刻在血脉深处的熟悉故道。
这些景象,未来都将成为他笔下《扬子江》最鲜活的血肉。
当探索者号在一声悠长的汽笛中,缓缓靠上汉口码头那略显斑驳的泊位时,肖镇也终于为那部倾注了月余心血的《隐秘而伟大》,敲下了最后一个坚定而带着些许怅惘的句点。
屏幕右下角的字数统计,赫然定格在一百一十万三千七百二十五字。
他背靠着沙发,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并无太多欣喜若狂,更像是一位完成了一次漫长急行军的士兵,在抵达终点后,流露出的一种混杂着疲惫、释然与成就感的复杂情绪。
“走,二哥,下船,寄稿子。”肖镇利落地合上电脑,跳下沙发,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快。
武汉的夏天,以其独有的“火炉”气息迎接了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蒸腾的湿热和市井的喧嚣。
肖镇领着文强,在邱成和于明一左一右看似随意实则警惕的护卫下,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规模颇大、颇为正规的邮局。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柜台高的小不点,以及他身后那几个气质迥异的年轻人,再看到肖镇吃力地抱上柜台的两个沉重无比的、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邮件时,脸上露出了难以掩实的惊讶。
“小朋友,你这是……寄什么?”工作人员忍不住问道。
“书稿。”肖镇仰起头,语气平静,递过早已填写好的单据,“三份,两份寄香港,一份寄重庆,都是特快专递。”
他填写单据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地址、邮编、收件人,一笔一划,清晰工整。
三份沉重的书稿,如同两个即将奔赴不同战场的士兵,承载着不同的使命。
两份份,目的地香港,收件人是御用大律师麦家辉。里面除了完整的手稿,还有一封简短的打印信,语气是老友间的信任与托付:“麦叔,稿已成,烦请注册版权,全权代理出版事宜,版税分成按老规矩。
另,若有盗版,望律所诸位青年才俊不必客气,该发函发函,该诉讼诉讼,维权所得,按比例分成。”
他几乎能想象到麦家辉收到稿子时,一边吐槽他压榨劳动力,一边摩拳擦掌准备在出版界和盗版市场掀起风浪的样子。
另一份,目的地则是环球电视台编剧部。这是纯粹的商业契约精神,对方支付了堪称高昂的改编授权费,他按时保量交付稿件,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他的所有经纪合约,从词曲版权到如今的文学改编,都牢牢握在环球旗下的经纪人公司手中,由那位精明干练的总裁亲自运作。
之前叶震棠演唱《少年中国说》所带来的持续词曲版权收益,便是通过这套成熟规范的流程,在扣除10%的运营成本后,稳稳当当地落入他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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