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是很热,常恒母亲搬着小凳子如往常一样坐在老柳树下,对脚下黄狗的百般讨好视而不见。反倒对放在堂屋角落那两个行李箱,格外上心。
这已是她今天第三次去整理那两个箱子了。清晨天还没亮时,她就开着灯打开箱盖,把常恒的小西装和毛妮大衣加了进去。把常宁的东西叠好又数了数,总担心带的东西不够。
晌午时又趁着午休的空闲,把常宁的碎花衬裙从箱里取出来,对着光看了看布料的薄厚,想着德国的冬天怕是比家里这边还冷,就把前几天给女儿做的厚棉袍也塞进去,可转念又想起女儿说“行李箱就这么大,带多了累赘”,手指攥着棉袍的衣角,终究还是又放回了衣柜。
此刻暖风从柳树叶间漏下来,带着点半死不活的凉意,常恒母亲在忙活了一会之后又来到了柳树下乘凉。
往常这个时候,女儿应该该提着书包出去上课了,课上到下午三点整天课程安排就结束了。
常恒则会趁着训练的空隙跑回来看一趟她,怕她感觉到无聊。
常念也会疯狂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问来问去,因为她太闹了,她妈妈总会打发她出来看看大娘在干什么。常念也很喜欢这个情绪稳定的大娘。
……
“娘,您又在想什么呢?”常宁的声音按时从院门口传来,带着雀跃的调子,手里还拿着一叠纸。常恒母亲赶紧收回目光,脸上挤出笑:“没看啥,就是晒晒太阳。”
常宁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把东西放在竹凳上,原来是几张手绘的路线图,还有几张沿路经过城市的的照片。
故作讨好的把自己的头往娘怀里伸了伸,娘像小时候一样摸完之后,才满意的起身。
“娘您看,这就是汉堡!那个古板的德国叔叔说,那边的厂房比咱们整个村子都大,烟囱能捅到云彩里去!”她手指在照片上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还有啊,人家说从上海坐船到汉堡,要走一个多月,路上能看见大海,比咱们这里的黄河要宽的多了,还有鲸鱼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可惜爹给我们安排的是陆路。”
母亲宠溺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照片上的厂房黑沉沉的,烟囱冒着烟,一点也不好看,可宁儿说得眉飞色舞,她便也跟着点头:“好,好,到了那边记得好好看,到时候发电报跟娘细说。”话刚出口,喉咙就有点发紧,赶紧别过脸,假装去摸脚边的黄狗。
常宁也察觉到了娘的异样,为了宽慰这个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人。
尽量选一些宽慰的话说:“我跟弟弟商量好了,我们打算走陆路。一路上都有人照应,这次一起去的有二十四个人呢,除了我和弟弟,都是弟弟从小培养的人,还有从甘肃选拔的有志青年,德国那边甘肃的合作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二十四个人啊……”母亲重复了一遍,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一番。心里却想着,再多的人,也抵不过离家远。
她又伸手摸了摸常宁的头,头发还是软乎乎的,跟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这个女儿很不放心,对自己儿子倒很放心。
“知道啦娘!”常宁笑着应下,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皮夹,“这是我的相片,你每天都能看到我,嘻嘻女儿想的周到吧。”
常恒母亲的鼻子更酸了。
这时常恒从外面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尾巴常乐,这兄弟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娘,南京那边来信了,说公文已经批下来了,国内的路途三叔打点好了一切好。”常恒走到小凳子边,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翻着姐姐带来的东西。
母亲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有点稚嫩的脸上:“恒儿,你……你要是不想去,咱就不去,娘养得起你们。”
常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拍了拍娘的肩膀:“娘,说什么胡话了,我可太想去了。我的出去看看别人的家里是怎么样的,回来才能更好的建设自家,您放心,我和姐姐会相互照顾的。”他说得很坚定,很豪迈。
可母亲也看见了他眼底的些许犹豫——那是对未知的忐忑,也是对离家的不舍。只是被他藏在了沉稳的模样下,藏的很深很好。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气压低得很。唯有常念跑来跑去,兴奋的问这问那。常敬之端坐在主位上很是坦然,刘婉娘神游天外显得很安静。
桌上摆着常恒爱吃的红烧肉、常宁爱喝的小米粥,还有自己特意腌的咸菜,可没人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碟的轻响。
母亲她把红烧肉往常恒碗里夹,又给常宁盛了满满一碗粥,自己却没动几口。
“娘,您也多吃点。”常恒把碗里的肉又夹回娘的碗里,“我们走了,您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别总惦记我们。”
常恒母亲嗯了一声,把肉塞进嘴里,却没尝出味道。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常恒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肩膀宽宽的,能扛事了;常宁也早长开了,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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