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学堂后院的槐树下,楚知夏正围着一台木架子打转。
这玩意儿支棱着五六个齿轮,缠着花花绿绿的棉线,活像个喝醉的八爪鱼。
囡囡顶着一头乱发,鼻尖沾着机油,突然跳起来:“动了动了!公主快看!”
随着“吱呀——咔嗒”一阵响,改良后的纺织机开始吞棉吐布。
阿青凑过去数纱线,眼睛瞪得溜圆:“乖乖!老机子半天织半尺,这新家伙眨眼就织出这么长!”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叫骂声:“反了天了!女人家不好好绣花,倒摆弄这些铁疙瘩!”
王媒婆举着竹扫帚冲进来,发髻歪得像只炸毛的鸡。
她戳着纺织机的木架跳脚:“这铁家伙转得比鬼火还快,织女娘娘看了都要掉眼泪!”
楚知夏不慌不忙掏出本账本,上头红笔批注密密麻麻:“您瞧,用新机子织布,成本省三成,产量翻五倍。城东布庄的李娘子已经下了百匹订单。”
阿月适时捧出件新裁的短衫,领口绣着并蒂莲:“王婶,您家翠娥要出阁,这件嫁衣不收钱,就当试试新布料?”
王媒婆的扫帚“当啷”落地,指尖刚碰到柔软的棉布,又猛地缩回去:“花里胡哨的......不过这针脚倒比绣娘还匀。”
第二天,她就带着翠娥来量尺寸,还悄悄问:“这织机...能教俺们村妇用不?”
楚知夏正给纺织机上油,听见这话差点把油壶掉地上。
她直起腰瞅着王媒婆,这老婆子昨天还说机器是“勾魂的铁疙瘩”,眼下眼珠子黏在新织的蓝印花布上,活像猫儿见了鱼干。
“王婶这是转性了?”楚知夏往机杼上搭线,木齿轮转得沙沙响,“昨儿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没见识嘛!”
王媒婆拽着翠娥的手直搓,粗布帕子在布面上蹭来蹭去,“翠娥,你摸摸这布,比绸缎还滑溜!将来陪嫁时多带几匹,保管婆家不敢小瞧你。”
翠娥脸通红,手指头刚碰到布边就缩回去:“娘,俺们村那几台老机子,踩得脚脖子肿,一天织的布还不够做条裤子......”
“所以才要学新的啊!”阿青突然从机子里钻出来,脸上沾着的棉絮像长了白胡子,“楚先生改的这机子,脚底下不用拼命踩,我奶七十岁了都能织!”
王媒婆眼睛一亮,又赶紧板起脸:“可...可村里那些婆娘,连自个儿名字都写不全,能学会这铁家伙?”
楚知夏往她手里塞了根木梭:“您试试就知道。”
她手把手教着穿线,“瞧见没?这齿轮上都画了记号,红对红,绿对绿,跟搭积木似的。”
王媒婆笨手笨脚地摆弄,木梭“啪嗒”掉地上,正砸在她的三寸金莲上。
她“哎哟”一声,却顾不上揉脚,直勾勾盯着楚知夏重新穿线:“就...就这么简单?”
“比您说媒还简单。”
楚知夏笑出声,“您说媒得记张家姑娘多大、李家小子有几亩地,这机子就认颜色和记号。”
正说着,后院突然闹哄哄的。
十几个村妇挤在门口,手里还攥着纺锤,为首的胖婶举着双布鞋:“王媒婆,你可不够意思!学新法子咋不叫上俺们?”
原来翠娥刚才偷偷跑出去报信,村里正愁布卖不上价的婆娘全涌来了。
胖婶把布鞋往楚知夏面前一递:“楚先生您看,俺们熬夜织的布,贩子才给三文钱一尺,还嫌粗!”
楚知夏拿起布鞋瞅了瞅,针脚歪歪扭扭像爬满了蛆:“不是你们手笨,是机子太老。”
她搬过张矮凳,让胖婶坐下摇纺织机,“您使劲摇,别心疼它!”
胖婶攥着把手使劲转,齿轮“咔嗒咔嗒”响,棉线在经纬间游走,转眼织出半尺布。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乖乖!这比揉面团还省劲!”
“不止省劲。”楚知夏指着布面,“您看这密度,贩子至少给五文。要是织出翠娥这样的花布,八文都抢着要。”
王媒婆突然拍大腿:“那俺们村也能办个织布坊啊!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布商瞧瞧,娘们儿不止会纳鞋底!”
楚知夏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笑着说:“办坊可以,但得立规矩。”
她掰着手指头数,“第一,工钱按劳分,多织多得;第二,谁也不许藏私,学会了就得教旁人;第三......”
“第三俺来说!”胖婶抢过话头,唾沫星子喷了楚知夏一脸,“谁要是偷懒耍滑,俺们就不给她做媒!”
王媒婆狠狠剜她一眼:“就你能!”
嘴上骂着,眼里却笑开了花,手已经开始给村妇们分木梭,“都排好队!先学穿线,谁学不会,翠娥的喜酒就别想喝!”
楚知夏退到槐树下,看着婆娘们围着纺织机吵吵嚷嚷,有的抢木梭,有的争位置,活像群抢食的麻雀。
阿青凑过来递她块帕子:“楚先生,您刚才咋不先说钱的事?办坊得租房子买材料,可不少花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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