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园诗会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永嘉侯府内关于林澈是“丢人现眼”还是“惊世骇俗”的争论还在暗地里发酵,一道谁也没预料到的旨意,如同晴天霹雳,猛地砸在了侯府的门楣上。
这日午后,侯府门前难得清静,几个门房正靠着墙根打盹儿。忽然,一阵不疾不徐却透着皇家威仪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辆装饰并不奢华、却挂着宫内标识的马车,在一队便装侍卫的护卫下,稳稳地停在了侯府大门前。
一名面白无须、身着深色内侍官服的中年太监,在一名小黄门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他神色平静,眼神却带着宫里人特有的审视与疏离。
守门的仆役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进去通传。
“宫、宫里来人了!是、是冲着世子爷来的!”消息像滴入热油的冷水,瞬间在侯府炸开了锅。
林墨堂正在书房里与人商议如何进一步“规劝”老侯爷,闻讯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老侯爷林傲也被惊动,吩咐打开中门,准备接旨。
然而,那内侍却并未要求侯府主事之人接旨,只是站在前厅,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每个竖起耳朵的角落:
“奉云瑶公主殿下口谕。”
云瑶公主?!那位深得圣宠、几乎从不与臣子私下往来的公主殿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内侍继续道,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闻永嘉侯世子林澈,日前于流觞园诗会,诗风……别具一格,颇有……奇趣。殿下闻之,觉耳目一新。特赐下徽州贡墨两锭,湖州紫毫笔两支,澄心堂宣纸一沓,端溪老坑砚一方,以资……鼓励,望世子……保持本心,再接再厉。”
“……”
前厅里,包括闻讯赶来的林墨堂和几位族老,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如同开了染坊。
诗风别具一格?颇有奇趣?耳目一新?!
这、这说的是那首“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吗?!
还保持本心,再接再厉?!这是鼓励他继续写这种“奇趣”的诗?!
这赏赐,这口谕,每一个字都正常无比,可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让人捉摸不透的……荒谬感!就像是在一本正经地夸奖一盘烧糊了的菜颇有“焦香风味”!
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是某种意味深长的调侃?还是……某种隐晦的认可?!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在侯府内外引起一场不低于八级的地震!
林墨堂的脸色,瞬间从刚才的阴沉变成了煞白,又由煞白转为铁青,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扭曲上。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被人隔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他处心积虑想要将林澈钉死在耻辱柱上,结果呢?转头宫里就来了一份“鼓励”的赏赐?!虽然这鼓励听着像讽刺,但那毕竟是公主的赏赐!代表的是一种态度!这让他之前所有的控诉和上纲上线,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几个族老也是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小子歪打正着,反而入了贵人的眼?
下人们更是炸开了锅,之前的流言风向瞬间逆转!
“我的天!宫里来赏赐了!还是公主殿下亲自赏的!”
“听见没?公主殿下说世子爷诗风‘别具一格’,‘颇有奇趣’!”
“这……这难道是说,世子爷那诗,写对了?”
“我就说世子爷不一般吧!你们还不信!”
“连公主殿下都‘耳目一新’,那些嘲笑世子爷的才子,算个屁啊!”
而被“赏赐”的正主林澈,则是在来福连滚爬爬、语无伦次的汇报中,被“请”到了前厅。
他依旧穿着那身宽松的便袍,脸上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可能是真的刚睡醒),看起来跟“荣宠”二字没有半文钱关系。他听着内侍重复了一遍那“鼓励”的口谕,看着摆在托盘里那套价值不菲、光看包装就知道绝非凡品的文房四宝,脸上的表情……十分之精彩。
先是有点懵,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殊荣”。
接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感激涕零”、“受宠若惊”的表情,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惶恐”:
“臣……臣林澈,叩谢公主殿下隆恩!殿下……殿下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竟……竟能从臣那拙劣不堪的诗句中,品出这……这别具一格的‘奇趣’!臣……臣感激不尽,定当……谨遵殿下教诲,保持本心,努力……努力再创‘佳绩’,绝不辜负殿下……期望!”
他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抑扬顿挫,仿佛真的得到了天大的鼓励和认可。只是那“佳绩”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内侍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点了点头:“世子爷有心了。咱家话已带到,赏赐也已送到,这就回宫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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