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染坊后院的桃树竟在雨里绽了花。粉白的花瓣沾着水珠,沉甸甸地压弯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在染缸的青石板上,洇出点点浅红,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苏清鸢踩着木屐穿过雨帘,手里捧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刚捣好的桃花泥。雨丝落在她的靛蓝布衫上,晕开小片深色的痕,倒与腰间那枚引魂佩的珠光相映成趣。“凌虚,桃花泥够了,快把明矾水端来!”
凌虚正蹲在染缸边调试水温,闻言直起身,手里的铜瓢溅出些水花。他穿着件灰布短打,袖口卷到肘部,小臂上沾着些未干的泥点——是今早翻地时蹭的,准备把那些桃核种下去。“来了!”他应着,将盛着明矾水的瓦罐递过去,“刚用井水湃过,凉得正好。”
苏清鸢将桃花泥倒进染缸,又兑了半碗明矾水,长杆搅动间,水面渐渐浮起层淡粉的雾,像把整个后院的春光都揉了进去。“你看这颜色,”她指着缸里的水笑,“比昨天试染的小样更润,雨水泥土气混着花香,倒像把春天锁在里头了。”
凌虚凑近看,染液里飘着几片被风吹落的桃花瓣,正随着水流轻轻转:“染谱上说‘桃花雪’要带三分湿意才得神,这场雨来得巧。”他忽然从怀里摸出块素绫,是昨晚裁好的,边角用银线绣了圈细小的云纹,“先染这块试试,看能不能托住这粉雾。”
素绫刚浸进染缸,雨忽然大了些,打在缸沿的木板上噼啪作响。苏清鸢慌忙找来块油布盖在缸口,只留中间的缝隙观察布料。凌虚则去搬了几块石头压住油布边角,免得被风吹翻。“等雨小些再染第二批,”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批先给绣坊的张娘送去,让她试试能不能在上面绣‘落英纹’。”
正说着,前院传来伙计小王的喊声:“掌柜的!兰婆婆派人送东西来了!”
苏清鸢和凌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兰谷离长安少说有百里地,这雨天怎么会有人来?两人快步穿过回廊,只见前院的屋檐下站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背着个竹篓,篓里裹着层厚厚的油布。
“是兰婆婆让我来的。”小姑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脆生生的,“她说长安下雨,‘桃花雪’的染液里该加些兰谷的泉水,颜色才够清透。”她解开油布,露出个陶瓮,瓮口封着红布,“还说这是新酿的桃花酒,让您二位尝尝。”
苏清鸢接过陶瓮,入手沉甸甸的,瓮身还带着些潮湿的泥——是刚从兰谷运来的,连泥土都带着雨气。“快进屋坐!”她拉着小姑娘往内堂走,“这么大的雨,路上难走吧?”
“不难!”小姑娘跟着往里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晾架上的布料,“兰婆婆说我识路,让我沿着染坊送布料的车辙走,准没错。”她忽然指着那匹刚染好的“织星锦”,“这就是‘紫霞归’吧?兰婆婆说,这颜色像极了她祖母当年绣的嫁衣。”
凌虚给小姑娘倒了杯热茶,闻言笑了:“等你回去,告诉兰婆婆,我们用‘紫霞归’给贵妃做了披风,尚服局的人说,娘娘见了直夸呢。”
小姑娘捧着茶杯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对了,兰婆婆还让我把这个给您。”布包里是几片晒干的忘忧兰叶子,叶片上用红线绣着小小的“兰”字,“她说这叶子泡在染液里,能让颜色带着安神的香气。”
苏清鸢将叶子小心收进锦囊,正与那封泛黄的信笺放在一起。雨渐渐小了,屋檐的水滴成了线,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响。凌虚忽然道:“雨快停了,咱们去把剩下的素绫染了吧,加些兰谷的泉水试试。”
三人来到后院,苏清鸢打开陶瓮,兰谷的泉水带着股清冽的甜,混着染缸里的桃花香,在雨雾里漫开来。她舀了半碗泉水倒进缸,染液里的粉雾突然亮了些,像撒了把细碎的银星。“果然更清透了!”她惊喜地喊,“这泉水里的紫石英气,竟能衬得桃花色更活!”
凌虚将素绫全部放进染缸,油布掀开的瞬间,一道阳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染液上。水面的粉雾与金光撞在一起,竟在布面上映出些流动的光斑,像落了场带着暖意的桃花雪。小姑娘看得拍手笑:“像兰谷春天的样子!花瓣飘在泉水里,就是这样的!”
雨彻底停了,阳光铺满后院。苏清鸢将染好的“桃花雪”素绫挂在晾架上,风一吹,布料轻轻晃,粉白的底色上仿佛有花瓣在飞。凌虚蹲在桃树旁,正把那些桃核埋进土里,小姑娘蹲在他身边,用小石子给刚种下的地方做标记。
“等这些桃核发芽,”苏清鸢走过去,指尖拂过晾架上的布料,“咱们的‘桃花雪’就有新的桃花泥可用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兰婆婆的桃花酒,晚上温一壶吧,配着胡饼吃正好。”
凌虚抬头,阳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泥土气息的笑:“好啊。再让小王去买些酱肉,算是给这‘桃花雪’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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