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子那深邃如古井般的目光,缓缓扫过最终立于他身前的仅存三人——气息尚有些紊乱但眼神已恢复锐利的朱不辞、沉默如山却隐隐流露出思索之色的石岩,以及看似平和却内蕴坚毅的林青阳。他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最终落回了身后那座历经风雨、古朴沧桑的“问道观”上。
他并未多作解释,也未有任何蓄势的动作,只是那宽大的青色袖袍,仿佛被无形的清风吹拂,极其自然地、轻描淡写地向着观门方向轻轻一拂。
这一拂,看似随意,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与力量,拂去了岁月的尘埃,也拂开了某种无形的禁制。
“吱呀——”
一声轻微而悠长的摩擦声响起,那两扇沉重无比、木质纹理深刻、布满了斑驳蚀痕与干裂痕迹的观门,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和的巨手推动,无声无息地向内缓缓开启,露出了门后那片幽深、静谧且略带昏暗的景象。门内仿佛是一个与外界喧嚣罡风完全隔绝的独立世界,一股混合着古老木料、陈旧香火以及淡淡尘土的沧桑气息,随之弥漫而出。
“随我来。”
青冥子声音平和,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引领客人进入一间普通的静室。他当先迈步,身影没入那幽深的门内光影之中。
林青阳、朱不辞、石岩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到了这一步,已无退路,唯有前行。三人依次迈过那略显高耸的门槛,紧随青冥子之后,步入了这座神秘的“问道观”。在他们身后,观门并未关闭,但那道门槛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沈孤雁、花无痕、蓝蝶、阿古拉等所有被淘汰者,以及外界的云海罡风,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沈孤雁望着林青阳消失在观内昏暗中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随即被她强行压下,只是静静地立于原地,如同玄衣雕塑。
观内景象,映入三人眼帘,比之外观的残破,更显简朴,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旷。
正殿颇为宽敞,但陈设极少。并无寻常道观那般繁复华丽的神像雕塑,唯有正对大门的主墙壁之上,悬挂着三幅古画。画纸已然泛黄,边缘甚至有虫蛀的痕迹,画中人物的面容与细节都显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具体形貌,只能隐约感受到三种迥异却同样高远缥缈的意境:一者逍遥于云海之上,一者沉凝于山川之间,一者寂然于星空之下。仅仅是目光触及,便让人心生敬畏,仿佛在直面大道无形的痕迹。画前设有一张古朴的香案,木质暗沉,上面落满了细细的灰尘,并无香炉贡品,显然已是久未有人在此供奉香火,更添几分寂寥与超脱凡俗之感。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三幅祖师画像,而是大殿的中央。
那里,没有铺设任何蒲团,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约莫丈许见方的巨大石台。石台通体呈现一种深沉的青黑之色,仿佛汲取了夜空的深邃与大地的厚重。其表面异常光滑,如同被流水亿万年来回冲刷的卵石,光可鉴人,倒映着殿顶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却又并非冰冷,反而透着一股历经无数岁月打磨、沉淀下来的温润质感。
“此乃‘论道台’。”
青冥子立于石台之旁,身形与这巨大的石台相比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存在,却仿佛成为了这石台与这片空间的核心。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在这空旷的大殿中轻轻回荡,将三人的注意力从石台那奇异的纹路上拉了回来。
“非是凡间金铁玉石,乃此观前人悟道之遗泽,承载了不知多少求道者的神意与感悟。”他缓缓解释道,目光也落在那玄奥的纹路上,带着一丝追忆,“端坐其上,澄净心神,阐述己道。若能引动其内蕴灵机共鸣,此台可映照出尔等道途前路之潜力、可能之风景,乃至……机缘契合之下,窥得一丝关乎己身的未来碎片景象。”
他目光抬起,深邃地看向三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们内心深处对武道的认知与追求。
“武道之途,浩瀚如星海,万千法门,皆可通幽。然,无论何种法门,其核心根基,在于‘己道’。”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尔等需在此,摒除外在浮华,阐述各自对‘武道’本质之理解,以及自身所立志追求之道途方向。此关,不较功力深浅,不论招式精妙,不拼血脉天赋,只问——尔等道心是否纯粹坚定,所择道途是否清晰明晰,是否已然拥有,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武道之思’。”
他顿了顿,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他平和却重若千钧的声音在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岁月深处的感慨:
“老夫当年,便是在此台之上,枯坐七日,神游太虚,最终明悟己身‘青冥造化,勃勃生机’之道,得以勘破迷障,突破大宗师壁垒,臻至如今这半步天人之境。” 他话语中并无自得,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怅然,“然,亦困于此台当年所映照出的自身道途局限,心有所执,念有所滞,蹉跎十数寒暑,至今未能真正踏出那最后一步,窥见天人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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