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斜挂,暖光慷慨地铺满了白溪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将往来行人、车马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里浮动着南璃腹地特有的、带着水汽和草木清甜的气息。
林青阳与沈孤雁并肩不紧不慢地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回走。肩上挎着半旧的黑布包袱,手里拎着那把李铁匠送的短剑,与往常并无二致。两年前,他与沈孤雁狼狈逃至此地,全凭胸中一点文墨在此摆摊糊口,后因中秋文会一举夺魁,文名响彻白溪后生活才好了不少。谁料际遇奇妙,因缘际会下竟成了新晋天人青冥子唯一的亲传弟子,名震天下。身份虽变,但这归家的路,他依旧走得从容。只是街坊邻居那声“林相公,林公子”里,难免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敬畏与打量。他心中有些难过,但还是一一颔首回应,神色平和。
转过街角,流水居客栈的轮廓映入眼帘,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顿住了脚步。
客栈门前搭起了脚手架,工匠们正在更换门窗雕花。那块熟悉的、“流水居”字样的旧匾额被随意靠在墙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覆着红绸、明显是上好木料的新匾。大门敞开着,里面人影绰绰,尽是些穿着统一青色短褂的生面孔在忙碌。原本大堂里那些磨得光滑的榆木桌椅不见了,换上了一水光可鉴人的酸枝木家具,地上铺着崭新的绒毯,图案繁复。
林青阳正愣神间,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满脸堆笑的中年人小跑出来,老远就拱手:“哎呦!林公子回来了?小的给您见礼!”
“阁下是?”林青阳微怔。
“小的姓刘,是这流水居的新任掌柜。”刘掌柜腰弯得更低,笑容热切,“公子快里面请。”
“新掌柜?王老掌柜呢?”
“王掌柜啊,”刘掌柜语气轻松,“城主大人体恤他年事已高,又感念他对您的照拂,特意出了一笔厚金,将这流水居盘了下来。王掌柜已是回乡下享福去啦!”
白溪城主?林青阳立刻明白了。这位城主刚在城门口就屡次示好,都被他婉拒,没想到竟提前直接买下了客栈。
“城主大人这是意欲何为?”林青阳看着焕然一新的客栈问道。
王掌柜脸上放光,声音拔高:“城主大人有令,这流水居,从此就是您林公子在白溪城的产业!食宿全免,不再接待外客,只专门伺候您和您的友人!”他觑着林青阳脸色,补充道:“城主说了,天人传人,理应有清静雅致的居所。后面那湖心还要起一座水阁,供您读书习武呢!“只是...”他似乎有些害怕。“只是第三层专属于您的居所还未修缮完毕,您只能暂住之前的二层,还望公子不要介意。”说罢,他一礼到底。
食宿全免,拒接外客,专供一人……林青阳听着这安排,心下无奈,这与他所求的“红尘悟道”中的平常心相去甚远。还好,之前的屋子还可以住上几日。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轻轻叹息:“城主大人厚爱了,只是如此,未免太过兴师动众。还请告知城主大人,以后断不可再有此举了。”
“不破费!不破费!您能看上此地是小的们天大的福分!小人一定将公子的话带到!”王掌柜连连摆手,躬身引路,“公子快看看新布置可还合意?”
林青阳被他让进大堂,只觉处处精致昂贵,已非旧观。他无心细看,道了声“累了”,便自行上了二楼原先的房间。推开门,屋内陈设也已更换一新,窗明几净,用具精良。他在窗边坐下,望着楼下施工场景,眉头微锁。城主此举,看似好意,实则将他推到了聚光灯下,打破了那份他珍视的市井安宁。
接下来的几日,流水居的装修仍在继续。林青阳依旧每日出摊。
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街坊邻居们见了他,比以往拘谨了许多。往日笑着打招呼、让他帮忙读信算账的掌柜们,如今多是远远停下,或客气疏离地点头。还有那些往日总是笑着要给他介绍媳妇的大娘大婶们也不敢找他聊天了。就连总围着他摊位嬉闹的李石头,也被李铁匠紧紧拽住,只用好奇又敬畏的眼神偷瞄他。
这种隔阂,林青阳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中无奈,却无法言说,只能依旧如常地出摊,温和待人,认真做事,价格态度一切照旧。
这日午后,他刚铺开摊子,就看见隔壁李铁匠一家走了过来。林青阳见他过来,心下喜悦,正要招呼之时。走在前面的李铁匠,那张平日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黑红脸膛上,竟有些局促不安。他搓着手,走到摊前,嘴唇动了动,才憋出一句:“林……林相公,出摊了?” 连称呼都从以往熟稔的“青阳”换成了恭敬的“林相公”。
他身后的李石头,手里提着一个熟悉的陶罐,显然是绿豆汤,却低着头,不敢像往常那样直接喊“林大哥”。
林青阳看着这一幕,心中微涩。他放下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与以往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主动开口道:“李大叔,石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罐子里,莫非又是辛大婶熬的绿豆汤?我正渴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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