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拉着安陵容退出殿门时,特意回头往景仁宫的方向瞥了眼,唇角勾起的冷笑像带了冰,连廊下的日光都似被冻住几分。安陵容攥着帕子,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怯意:“娘娘,今日这事……就这么算了?”
“急什么?”年世兰捻着腕间玉镯,冰凉的玉触着指尖,语气却轻得像风,“今日是太后拦着,放她一马,不代表往后都能护着她。有些人啊,骨子里的阴毒改不了,总有一天会自己栽进坑里,到时候谁也救不了。”
安陵容望着她侧脸,廊下的阴影在她脸上刻出冷硬的轮廓,先前悬着的心忽然就落了定,恭顺地垂首应道:“娘娘说得是,是臣妾心急了。”
风从宫墙缺口钻进来,带着盛夏反常的凉,吹得廊下灯笼晃了晃,像在悄悄预示着什么,藏在燥热里,让人心里发慌。
夏末八月的毒日头把宫墙晒得发烫,澄兰馆的碧纱窗外却浸着几分沁凉。甄嬛坐在廊下翻着《御香缥缈录》,腕间银钏随翻书的动作轻响,叮叮当当的,倒比檐角铜铃更添几分静气。流朱端来冰镇酸梅汤,瓷碗搁在青石桌上时溅起细碎的凉意:“小主,内务府的人正往园子里搬箱笼呢,听说圆明园的‘天然图画’临着水,一到夏天就凉快得很。”
甄嬛抬眼,望见远处宫道上明黄的仪仗正缓缓移动,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那页画着的万方安和,亭台映着碧水,像朵半开的白莲,清雅得晃眼。“换个地方,还不是一样要斗?”她轻声道,目光掠过天际那朵被风吹散的云,轻飘飘的,倒像前几日失了势的齐妃,转眼就没了踪影。
槿汐挑帘进来,捧着件月白杭绸褙子:“小主,这料子轻薄透气,带往圆明园正合适。方才听小厨房的人说,华妃娘娘备了两车冰酪,说等进了园子,要分赏给各宫呢。”
“年世兰的好处,从来都裹着蜜刀子。”甄嬛接过褙子在身上比了比,凉丝丝的料子贴在皮肤上,倒让她想起前几日寿康宫的事——皇后给齐妃认错时隐忍的侧脸,年世兰转身时那抹淬了毒似的冷笑,一一在眼前闪过。她指尖微蜷,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她越得意,我便越要争,总不能让她一直压着。”
正说着,小厦子的尖嗓子从院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皇上口谕,甄贵人即刻至养心殿,随驾同行——”
甄嬛微怔。按规矩,嫔妃明日才分批前往圆明园,皇上此刻传召,倒是意料之外的恩宠。流朱忙着替她理鬓发,槿汐已取来支羊脂玉簪绾发,低声劝道:“小主放宽心,许是皇上记挂着您替太后抄的《心经》,想当面夸夸您呢。”
甄嬛颔首起身,刚走到垂花门,就见果郡王的马从宫道上驰来。玄色朝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在马上欠身时,目光无意间与她相撞,竟像被烫着似的慌忙移开,只留下一句极轻的“甄贵人安”,便策马远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甄嬛望着他的背影,想起那年杏花微雨里,他递来的那枝海棠,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可转瞬就被心头的念头压下——儿女情长在这宫里最是无用,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流朱在旁抿着嘴笑:“果郡王倒像怕了小主似的,见了您就躲。”
“休得胡言。”甄嬛轻声斥了句,脚步加快了些。行至养心殿外,恰好遇上皇后的车驾从角门转出。宜修坐在轿中,隔着薄纱轿帘看她的目光,像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冷,压得人喘不过气。甄嬛屈膝行礼,轿帘“唰”地一声落下,只听剪秋隔着帘子传声道:“甄贵人快些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着呢。”
进殿时,皇上正对着奏折出神,案上的冰盆冒着丝丝寒气,把殿内的暑气驱散了大半。见她进来,皇上搁下朱笔,指了指旁边的锦凳:“过来坐。圆明园的‘天然图画’已经收拾妥当了,临着水,最适合避暑,你去了定喜欢。”
甄嬛谢恩坐下,就见苏培盛捧着个锦盒进来,打开时,赤金点翠步摇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晃得人眼晕。“这是皇上特意给甄贵人备的,圆明园夜里风大,插着这步摇,能压一压鬓发。”
甄嬛还没来得及谢恩,殿外已传来年世兰又娇又脆的声音:“皇上偏心,只记着甄妹妹怕风,就忘了臣妾也怕夜里的凉气?”她挑帘而入,石榴红撒花罗裙晃得人眼晕,腕间金镯子叮当作响,倒比案上的冰盆更能搅散殿内的静气。
皇上笑着指了指她:“你哪里是怕风,分明是怕朕忘了你。”又对苏培盛道,“把那支蕾丝嵌宝凤钗取来,给华妃戴上。”
年世兰谢恩后,却径直走到甄嬛面前,目光扫过她发间的素簪,笑道:“妹妹这簪子倒素净,像园子里刚开的白荷,只是白荷不经晒,若是被日头烤久了,怕是要蔫了。”
这话里的刺,扎得人皮肉发麻。甄嬛袖中的指尖悄悄攥紧,面上却依旧笑意温婉:“华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蒲柳之姿,怎及得上娘娘的风华?娘娘这凤钗戴在头上,才真是艳压群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