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似乎接到了某个重要的电话,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裙摆,那眼神是陈默从未见过的、带着一丝属于“外面世界”的郑重。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离开前对他进行一番警告或戏弄,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被囚禁的方向——那本摊开的、如同微缩大陆的精装书——便拿起手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下大门关闭的轻响中。
卧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阳光在尘埃中缓慢移动的声音。
陈默趴在巨大的文字上,心脏却因为那短暂的、未被关注的自由而加速跳动。苏晚离开了!这意味着什么?是机会吗?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书桌、床铺、紧闭的房门……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紧绷的安静里。
就在这时,房门把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陈默瞬间绷紧了身体,难道是苏晚回来了?
门被推开了,探进来的却是一张充满活力的、带着点莽撞神色的脸——是夏苒!
“小晚?借你那本《微观宇宙图鉴》看看呗?我构图需要点灵感……”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等回应就溜了进来,显然以为苏晚在家。当她发现房间空无一人时,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开始在巨大的书架上逡巡。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这里!那个差点在无知无觉中“消化”了他的女孩!她现在就像一个行走的、不可控的巨大灾难。
夏苒哼着歌,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了苏晚书桌旁的一个独立矮柜上。那矮柜造型别致,像是某种复古的首饰盒或者收藏柜,与周围现代简约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咦?这个好像没见过。”夏苒的好奇心被勾起,她蹲下身,伸手就去拉柜门。
陈默在书页上看得分明,那柜子……他记得!苏晚有时会从里面拿出一些极其微小的“物品”把玩,那里面很可能就是……
柜门被轻松拉开了一条缝。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里面是一个制作极其精密的、如同沙盘模型般的微缩景观。有小小的城堡,有塑料片做成的湖泊,有牙签搭成的桥梁,甚至还有用绒毛和亮片点缀的“森林”。而在这些景观之中,隐约可见一些穿着各色微缩衣物、如同玩偶般静止不动的小小身影。
是其他被缩小的同学!他们被安置在这个柜子里,像被展示的模型!
夏苒“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完全被这精巧绝伦的“手工模型”吸引了。“小晚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太厉害了吧!”她凑得更近,呼吸带来的气流让柜子里的微缩景观微微颤动,几片“树叶”(可能是压平的植物标本)飘落下来。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玩偶”是活的。她只是赞叹着“城堡”的精致,“小河”的逼真,甚至伸出食指,想去碰碰那个最高的“塔楼”。
指尖的阴影笼罩下去,塔楼附近几个微小的身影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在苏晚长久以来的规则和恐惧压制下,他们不敢动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姿势。
陈默在书页上看得心急如焚,他想大喊,想引起夏苒的注意,但他的声音太微弱了,如同蚊蚋。
夏苒的指尖在距离塔楼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她歪着头看了看:“算了,碰坏了小晚该生气了。”她收回手,目光又被景观里一个用彩色玻璃珠做成的“喷泉”吸引,啧啧称奇。
她就这样蹲在柜子前,兴致勃勃地“欣赏”了足足五六分钟,对柜子里那些因她靠近而恐惧到几乎心脏停跳的微小生命毫无察觉。她看到的,只是一个表姐制作的、无比精巧的“微缩模型”。
最终,她心满意足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本《微观宇宙图鉴》,从矮柜前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搞定!闪人!”她抱着厚厚的图鉴,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卧室,甚至还“贴心”地帮苏晚带上了房门。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在唐子函和柜子里所有缩小人的心上。
希望,曾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如此之近地降临,却又在极度的无知无觉中,擦身而过。
卧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阳光依旧明媚,尘埃依旧飞舞。
但陈默却感到一种比苏晚在场时更深的寒意。苏晚的掌控是已知的恐怖,而夏苒的无知,则是一种更广泛、更令人绝望的、来自整个“正常”世界的漠视。
他们这些缩小人,在这个世界上,似乎真的成了可以被随意忽略、甚至被无意间摧毁的,“不存在”的存在。
他看向那个重新闭合的矮柜,仿佛能听到里面同伴们无声的、绝望的啜泣。
而他自己,依旧被困在这片书页的“大陆”上,等待着苏晚的归来,和未知的命运。这一次,连偶然闯入的“变数”,都未能带来任何转机。
夏苒风风火火地冲回自己房间,将那本厚重的《微观宇宙图鉴》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可她心里那点被勾起来的、毛茸茸的好奇心,却像只小猫爪子,不停地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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