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灵溪宗后山的密林晕染得一片深沉。我蜷缩在青纹岩后方的凹陷处,这块半人高的巨石表面覆盖着墨绿色的地衣,缝隙间还嵌着几株卷叶兰,淡紫色的花瓣在夜风里微微颤动,恰好遮住我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掌心的汗已经浸透了袖口的云锦暗纹,那是暗卫营特制的夜行衣,经纬间织着敛息咒文。即便如此,我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震动,每一次搏动都与胸口双鱼玉佩的震颤相呼应,像是两条困在骨血里的鱼在拼命冲撞。
百米外的月光忽然破开云层,斜斜地切过王长老的玄色长袍。那袍子并非寻常绸缎,边缘流转着极淡的银芒,我曾在宗门典籍里见过类似的描述——这是用千年冰蚕丝混着月华石粉末织成的“玄影袍”,寻常修士需耗费十年灵力才能凝出一件,而王长老却将它当作日常便服。此刻衣袂翻飞间,我忽然瞥见他后腰处绣着的暗纹,那不是灵溪宗的流云纹,而是一株扭曲的黑色藤蔓,藤蔓末端缠着半枚残缺的头骨。
血溪宗的噬魂藤。
指甲猛地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青纹岩上,瞬间被岩石的寒气冻结成细小的冰晶。三年前血溪宗突袭灵溪宗时,我亲眼见过这种藤蔓如何从修士的七窍里钻出来,将整个人的灵力与魂魄吸食殆尽,最后只留下一具皮囊在风中干瘪成纸人。
王长老缓缓举起手中的幽蓝令牌,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令牌边缘的符文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像活物般在金属表面缓缓游走,细看之下竟都是由无数细小的骷髅头首尾相接而成。当令牌尖端触碰到地面石缝的刹那,我听见某种类似骨骼摩擦的“咔哒”声,从地底深处沿着岩石脉络传上来,震得我的耳膜微微发麻。
“嗡——”
低沉的嗡鸣并非来自令牌本身,而是从地下深处共鸣而起。我忽然想起幼时在藏经阁偷读的《异闻录》,书中记载上古祭祀时,地脉会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但此刻的声音却充满了阴戾,像是有无数冤魂被压在黄泉下嘶吼。胸口的双鱼玉佩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玉佩边缘的鱼鳍纹路竟亮起红光,烫得我差点闷哼出声。
这不是普通的震颤。我调动丹田处的清灵之气,顺着经脉涌向双耳,灵力在耳廓处凝结成半透明的灵膜,将周遭的虫鸣风声隔绝在外。王长老脚下的地面正在龟裂,那些缝隙如同蛛网般蔓延,所过之处的青草瞬间枯黄,叶片边缘卷曲成焦黑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漆黑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落地时竟凝结成细小的冰粒。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那股气息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像是腐烂的莲子混着陈年的棺木味,更深处还藏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甜腻得令人作呕。三年前血溪宗留在山门石柱上的血手印,就是这种味道。
幽冥之力顺着裂缝向上蒸腾,在月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灰紫色。我看见那些雾气接触到王长老的玄影袍时,竟像活物般吸附上去,在衣料表面凝结成细小的漩涡。王长老的侧脸在幽光中显得异常陌生,他平日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瞳孔里倒映着裂缝中翻涌的黑雾,原本花白的胡须末梢竟泛起青黑色。
“以吾之血,引幽冥门开……”
晦涩的咒语从他齿缝间挤出来,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磨出来的。我忽然想起在暗卫营学过的古音辨识,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鬼语”,每个元音都带着下沉的尾音,仿佛说话人正站在黄泉岸边。随着咒语声,他手中的令牌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符文凹槽缓缓流淌,滴落在裂缝中的瞬间,那些漆黑雾气突然沸腾起来。
地面剧烈震动,我死死抓住青纹岩上的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王长老脚下的裂缝已扩大到丈许宽,边缘的岩石在黑雾侵蚀下变得如同酥饼般脆弱,不时有碎石滚落下去,却连一丝回响都听不到,仿佛下面是无底深渊。
双鱼玉佩的震颤越来越急促,我忽然发现它的震动频率竟与裂缝中偶尔闪过的幽蓝光点完全一致。那些光点并非随机闪烁,而是沿着某种规律在移动,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用萤火画出复杂的阵图。当王长老吟诵到“三阴汇一,万鬼听令”时,玉佩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我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脖颈滑入胸口,与玉佩的震颤形成奇妙的共振。
幽冥通道在咒语声中彻底成型,半人高的通道口萦绕着浓稠的黑雾,我试着将一丝灵力探过去,那灵力刚接触到黑雾就像水滴入滚油般炸开,瞬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锁链拖地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我忽然想起十年前被灭门的青云宗,据说那晚幸存者都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王长老的右手浮现出黑雾时,我看见他手腕上露出的皮肤。那里本该有灵溪宗修士特有的灵纹印记,此刻却布满了蛛网状的黑色血管,那些血管还在缓缓蠕动,像是有虫子在皮下穿行。黑雾在他掌心凝结成的手掌并非五指分明,而是有着七根手指,指尖带着弯曲的利爪,探入通道的瞬间,通道里突然爆发出无数幽蓝光点,密密麻麻地贴在黑雾手掌上,像是无数只眼睛在贪婪地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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