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张铁山把新磨的斧头别进腰里,发出“锵”一声脆响。
院门口,徐若琴挺着滚圆的肚子,扶着门框,嘴唇抿得泛白,没哭没闹,只把一包烙得焦黄的苞米面饼子和一竹筒咸菜疙瘩,塞进张卫国手里。
张卫国粗糙的大掌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头,用力捏了捏。
“回屋去,门闩插紧。”
“手枪和之前小涵做的那门大炮都在家,要是有东西来,打就完了......”
徐若琴垂下眼睫,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张卫国手背上,洇开一小圈湿痕。
她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攥了攥他的手,转身一步步挪回屋里。
门轴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木门合拢,里面传来清晰的落闩声。
屯口,老槐树下。
赵刚领着十来个青壮汉子,手里攥着镰刀、柴刀、顶门杠,都是屯里压箱底的家伙。
“卫国,铁山,”赵刚喉咙发紧,声音干涩,“…都活着回来!”
张卫国肩上斜挎五六半,沉甸甸的子弹带勒进肩胛骨。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惊惶的脸,只吐出硬邦邦两个字:
“守好屯子。”
三人一虎,还有老杆子,一头扎进屯西头的老林子。
晨雾浓得化不开,像冰冷的湿棉絮,裹着枯枝败叶的腐朽味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臊。
小斑庞大的银白身躯在前头开路,厚实的虎掌踩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悄无声息。
它那颗巨大的头颅低伏,幽蓝的虎目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土地和扭曲盘绕的树根,鼻翼翕动,喷出两股白气。
李强端着张卫国那支五六半,手指头死死抠着冰冷的护木,指关节绷得发白。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紧张地盯着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纠缠的藤蔓。
“卫…卫国他哥,”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那…那玩意儿,真能是…是龙?”
“龙个屁!”
张铁山低吼一声,手里攥着那把新磨的侵刀,刀锋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他黑脸膛绷得死紧,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视着雾气深处每一片可疑的阴影。
“管它是个啥卵子,敢来祸害老子媳妇儿,老子就给它开膛破肚!”
话虽狠,脚步却放得极轻。
张卫国没吭声。
他走在最前,紧跟着小斑。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器,掠过被压折的蕨菜、翻卷起湿泥的地面、树干上蹭掉的青苔…
一路追踪着那道碗口粗、蜿蜒扭曲的压痕,还有断断续续、在晨光中闪着诡异微光的粘液。
越往林子深处走,光线越暗。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树根像巨蟒般拱出地面。
空气里那股阴冷的腥臊气越来越浓,混着浓重的水汽和沼泽深处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压痕在一片长满厚厚苔藓的洼地边缘消失了。
洼地里积着浑浊发黑的泥浆水,上面漂浮着枯叶和腐败的气泡。
四周静得可怕,连鸟鸣都绝迹了,只有水滴从高处树叶坠落的“吧嗒”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操!没了?”张铁山喘着粗气,烦躁地用侵刀劈砍着旁边一丛碍事的刺藤。
李强端着枪,枪口警惕地指向黑黢黢的水面,声音发干。
“卫国哥,那玩意儿…该不会钻这臭水泡子里了吧?”
张卫国蹲下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伸出两根手指,捻起洼地边缘湿润的淤泥。
除了那股熟悉的粘液腥味,淤泥里似乎还混进了一点别的、极其细微的东西。
几粒比黄豆稍大、棱角分明、沾着黑泥的深褐色颗粒,像某种巨大生物排泄物风干后的碎渣。
他刚想把碎渣凑近鼻子。
“呜——嗷!”
一直沉默逡巡的小斑猛地停住脚步,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背上的银白毛发如钢针般根根炸起!
它喉咙里滚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幽蓝的瞳孔死死锁住洼地对面那片被巨大树根盘踞、阴影格外浓重的区域。
巨大的树根虬结成天然的洞穴,阴暗潮湿。
就在那树根洞穴入口旁,一片相对平整的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痕迹!
那是一个巨大的、三趾的爪印!
每一根趾爪都粗如儿臂,前端留下深深的、尖锐的锥形凹坑。
趾爪之间,由厚实粗糙的蹼膜连接,在湿泥上印出清晰的扇形纹路。
整个爪印大得像个小簸箕,深深陷入泥里,边缘翻起的湿泥还带着些许粘稠,显然刚留下不久。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臊恶臭,正从那个爪印和树根洞穴的方向弥漫开来!
“我的亲娘……”
李强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五六半差点掉地上,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
“这…这他娘是啥玩意儿留下的?”
张铁山提着侵刀,一个箭步冲上前,黑脸膛上肌肉抽搐。
他围着那巨大的爪印转了两圈,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边缘翻起的湿泥,又凑近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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