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你真要去？”
徐若琴挺着大肚子，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声音发颤。
炕桌上那盏新买的煤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不去，它还得来。”
张卫国头也没抬，动作麻利地把普通子弹装进两个沉甸甸的帆布子弹袋里，十字交叉勒在胸前，压得棉袄都陷下去一块。
“在家锁好门，听响动。炮和枪都在手边。”
他顿了顿，拿起炕头那杆擦得锃亮的五六半，“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声音低沉有力。
“等我回来炖鱼。”
徐若琴咬着嘴唇，没再说话，只是把一包刚烙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苞米面饼子和几块咸肉疙瘩塞进他身后的帆布包里。
院门口，张铁山也收拾利索了。
一把新开刃的厚背砍山刀别在腰后，侵刀插在绑腿里，肩上扛着那杆老洋炮（一种大口径的老式霰弹枪），粗大的黄铜弹壳在子弹带上闪着冷光。
娜塔莎挺着微微显怀的肚子，蓝眼睛里全是担忧，把一葫芦烈酒塞进他怀里。
李强背着张卫国那支备用步枪，腰里插着侵刀，手里还拎着个铁皮桶，里面是拌了雄黄粉和碎玻璃碴子的火药。
老杆子也来了，破棉袄外面罩了件油光锃亮的蓑衣，那杆老套筒背在身后，腰里鼓鼓囊囊，也揣着家伙什。
他瞅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又看看整装待发的几人，沙哑道：“这场雨下来，野猪河得涨水，那玩意儿在水里更凶，得抢在雨前蹚过去！”
“走！”张卫国低喝一声，背上沉重的装备，第一个迈出院子。
小斑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率先冲进屯西头浓密的林莽，为众人开路。
巨大的虎爪踩在厚厚的腐殖层上，竟比人脚步还轻。
刚钻进老林子，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爆豆般的响声。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咔嚓”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开，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灌，瞬间就把天地连成了一片水幕。
雨水冲刷着山林，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气、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腥臊气，全都混在一起，直往人鼻子里钻。
视线变得模糊，脚下的腐殖层吸饱了水，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尺深。
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往衣领里灌，冻得人牙齿打颤。
“操！这鬼天气！”
张铁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咒骂，雨水顺着他黑亮的膀子往下淌。
“少废话！跟紧！”
老杆子在前头吼了一嗓子，声音在雨幕里显得有些失真。
他佝偻着背，却走得异常稳当，那双破胶鞋踩在烂泥里，竟不怎么打滑。
李强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手里的步枪拄着。
冰冷的雨水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恐惧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卫国哥…这…这雨这么大，那玩意儿…还能在河边么？”
张卫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锐利地穿透雨幕，紧盯着前方小斑若隐若现的银白身影。
“它也得喘气。雨大，水浑，正是它溜边儿找食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前方引路的小斑猛地停下脚步，庞大的身躯瞬间伏低，几乎贴在了泥水里！
它那颗巨大的头颅死死转向左前方一片被暴雨打得哗哗作响的柳树丛，喉咙里滚出压抑到极致的、充满暴怒和警告的低吼，背上的银白毛发根根炸起，像一只巨大的刺猬！
“有情况！”张卫国心头一凛，闪电般端起了五六半！
老杆子和张铁山也瞬间做出反应，就地滚到树后，枪口齐刷刷指向那片柳树丛！
雨声，雷声，树叶的哗啦声…所有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哗啦——！”
柳树丛猛地一阵剧烈摇晃！
一个巨大的、沾满黑泥的狰狞头颅，缓缓地从浑浊的河水里探了出来！
那脑袋！
比张铁山家吃饭的海碗还大上一圈！
那只露出一半的身体，少说也得有一丈长短。
整个身体覆盖着厚厚的、棱角分明的暗褐色角质鳞片，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泛着湿漉漉的、如同生铁般的幽冷光泽。
雨水冲刷着它头顶和吻部厚厚的泥浆，露出下面更深的沟壑和瘢痕。
最瘆人的是那双眼睛！
只有绿豆大小，嵌在深深的眼窝里，瞳孔是两道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竖缝。此刻，那对竖瞳正死死地盯着岸边伏低咆哮的小斑，闪烁着一种毫无感情的、纯粹饥饿的凶光！
紧接着，它庞大的身躯也慢慢从浑浊湍急的河水里显现出来。
像一段裹满了污泥的巨大原木！
背脊高耸，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边缘如锯齿般的骨质凸起，如同披着一件生锈的钢铁重甲。
粗壮的尾巴像半截布满瘤状物的攻城槌，沉甸甸地拖在浑浊的水里，搅动着暗流。
正是铁背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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