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药的锡箔板在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周泽默默数着,还剩三粒。旁边是半瓶浑浊的雨水,瓶底沉淀着细小的杂质。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医疗储备”。
婷婷的高烧在药物作用下暂时退了,但孩子依旧虚弱,时常在睡梦中惊悸。陈薇几乎不眠不休地守着,眼下的乌青像两团凝固的墨迹。她把自己的那份水大半喂给了女儿,嘴唇干裂出血,用舌尖一遍遍去舔,反而让裂口更加狰狞。
周泽分给她们的食物很有限,刚好卡在饿不死的边缘。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计算着每一份能量的摄入与消耗。多给一口,就可能缩短自己一天的生存线;少给一口,那孩子可能就真的撑不下去。
他坐在靠门的位置,消防斧横在膝上。窗外,那片异化森林在黄昏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连惯常的兽吼都消失了,只有风穿过巨大蕨叶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陈薇忽然动了一下,她俯身,仔细听着女儿的呼吸,然后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看向周泽:“她……她刚才说梦话了!她喊‘妈妈’了!她是不是快好了?”
周泽看过去,女孩依旧昏睡,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了目光。
陈薇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她低下头,把脸埋进女儿颈窝,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
周泽转回头,看着地板上自己和王睿搏斗时留下的、已经发黑模糊的污渍。他想起了王睿掐住他脖子时,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纯粹的求生欲。那一刻,没有兄弟,没有道德,只有两个被饥饿和恐惧逼到绝境的动物。
他现在看着陈薇,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心里那片冰原之下,是否也潜藏着同样的野兽?如果……如果最后一点食物耗尽,如果那孩子先一步……
他掐灭了这个念头。不能想。想下去,人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林婉清的日记。那些关于“低语”和“模仿”的记载,像鬼魂一样缠绕着他。他尝试过集中精神去“倾听”,除了偶尔因为饥饿产生的耳鸣和眩晕,一无所获。
也许那只是林婉清精神崩溃前的臆想。在绝对的绝望面前,大脑会编造出各种怪诞的东西来逃避现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暮色渐浓,紫蓝色的天幕上,开始浮现出几颗陌生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星点。这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星座。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楼下废墟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肉藤,也不是巨大的甲虫。那东西的轮廓……隐约带着人形,但姿态极其怪异,像是关节被反向拧断,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在残垣断壁间缓慢爬行。它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滞涩感,仿佛每一步都在对抗无形的阻力。
周泽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猛地停顿下来,头部(如果那能称之为头部)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扭转,朝向了他窗口的方向。
没有眼睛,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仿佛融化的蜡像般的黑暗。
一瞬间,周泽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源于恐惧,而是一种……被某种完全“空洞”之物“注视”着的毛骨悚然。同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大脑被某种低频的震动干扰了一下。
那东西只停留了不到两秒,便继续它那怪异的爬行,消失在更深的阴影里。
周泽放下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不是幻觉。
林婉清日记里的“灰色东西”?这就是“模仿”的产物?模仿的是……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用力握着斧柄而指节发白。刚才那一瞬间的眩晕感,和之前偶尔出现的、被他归结为饥饿导致的眩晕,似乎有些微的不同。更像是一种……被外物干扰的“信号中断”感。
这个世界扭曲的,远不止是空间。
他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重新拿起那块退烧药板。冰冷的铝箔刺痛了他的指尖。
活下去,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药品。
但现在看来,或许还需要别的东西。
一些能对抗这种无形侵蚀的东西。
一些……能让他不至于变成楼下那种怪物的东西。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倾听”,而是开始回忆。回忆灾难发生前那个阳光慵懒的下午,回忆物理书上那些描述宇宙规律的公式,回忆母亲唠叨时温暖的语调……他需要锚点,需要这些属于“周泽”的、鲜活的记忆,来对抗这个世界的冰冷和怪诞。
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他没有注意到,膝上的消防斧,那冰冷粗糙的木质斧柄上,似乎极其短暂地、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微弱暖意,稍纵即逝,如同濒死者的最后一点体温。
超凡的种子,或许早已埋下,只是在等待一个破土而出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往往伴随着最深沉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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