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园深处,晨露未曦。
玉霞臂弯挎着的竹篮里,已盛了半篮初绽的牡丹,花瓣娇艳欲滴。
玉馨则捧着一只素白瓷瓮,紧随在宋昭华身后,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从每一片花瓣上收集那几近透明的珍贵露珠。
行至一处嶙峋假山旁,山石背后,忽地飘来两个小宫女压低的交谈声,在寂静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可听说了?今儿一大早,福禄公公亲自带着人,把那套传说中‘寸锦寸金’的浮光锦送进萦华殿了!还有一匣子东珠,啧啧,颗颗都有拇指大,宝光晃眼!听说,那样的成色,阖宫上下,也就皇后娘娘凤冠上镶着几颗,连咱们太子妃娘娘都……”
“何止呢!昨儿夜里,萦华殿一个小丫头失手打碎了尊琉璃观音,殿下当场震怒,直接把人扔进了慎刑司!连带着殿里所有伺候的奴才,一个不留全被带走了!说是要彻查伺候侧妃不尽心呢!”
“殿下待侧妃娘娘,可真真是捧在心尖上了……”
“那还用说?侧妃娘娘可是咱们东离国第一美人!那模样,那身段……听说性子还跟水做似的,又软又纯,哪个男人见了不疼到骨子里?”
“家世更是顶天的尊贵!若非年纪小,进宫晚了些,这东宫女主人的位置,指不定花落谁家呢……”
“嘘——!作死啊!这话也敢浑说?……采够了没?快走快走!福禄公公这会儿正在挑人呢,去晚了,进萦华殿伺候的美差可就轮不上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毒的细针,狠狠扎进花丛后宋昭华的耳中。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最终凝成一片骇人的青白。
指尖冰凉,方才萦绕心间为萧凛制饼的柔情蜜意,顷刻间被碾得粉碎。
原来如此!
怪不得昨夜萦华殿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她安插的眼线,竟是被连根拔起,一锅端了!
“放肆!哪个贱婢在此嚼舌——!”
玉馨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呵斥尚未落地,假山后已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两个身影兔子般窜出,眨眼间便消失在花木深处,连片衣角都未看清。
玉馨怒不可遏,抬脚就要追:
“下作的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让你们知道知道,这东宫究竟谁才是……”
“够了!”
玉霞皱眉低喝,一把拉住她,“人早跑没影了,你追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她已快步回到宋昭华身边。
宋昭华僵立原地,手中那朵精心挑选、含露欲滴的牡丹,不知何时已被她五指狠狠攥紧!
娇嫩的花瓣在掌心被碾作一团污浊的泥,艳红如血的花汁顺着她紧握的指缝蜿蜒淌下,滴滴答答,落在鹅卵石小径上,洇开刺目的红痕。
“娘娘!仔细伤了手!”
玉霞心头一紧,慌忙放下花篮,掏出锦帕去擦那淋漓的花汁,触手一片粘腻冰凉。
“她们说的……”
玉馨犹自愤愤,指着宫女消失的方向,眼圈都红了,“娘娘,您听听那些混账话!您……”
“她们说的,何曾有错?”
宋昭华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空洞而疲惫,打断了玉馨的激愤。
她缓缓抬起沾满花汁的手,任由玉霞擦拭,目光却失焦地望着虚空。
“太子……已接连三日宿在萦华殿。当初本宫初入东宫,也不过如此……”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昨夜,本宫‘心疾发作’,传了太医……可太子殿下的影子,又在何处?”
玉霞心头酸楚,手上动作更轻柔了几分,温声劝慰:
“娘娘宽心,侧妃是陛下圣旨赐婚,殿下不过是全了皇家体面,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您想想,大婚次日清晨,殿下不就立刻来看您了?今晨上朝前,殿下还特意着人传话,说下朝便来探望您。殿下待您,才是真心实意的长久情分,对旁人,不过是浮云过眼……”
宋昭华沉默着,玉霞的话似乎飘过耳际,又似乎沉入了心底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看着玉霞手中那方被花汁染红的锦帕,又瞥了一眼玉霞臂弯里那半篮子娇艳的牡丹和玉馨怀中那盛着点点晨露的白瓷瓮,只觉得无比讽刺。
半晌,她猛地抽回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回宫。侧妃……该来请安了。”
说罢,再不看那满地狼藉的残花与露珠,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道僵硬而阴沉的背影,迅速湮没在繁花深处。
那沾着花汁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兀自微微颤抖。
滴漏指向晨时一刻。
慕卿璃对镜最后确认了妆容的完美无瑕,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
时辰正好。
“燕回,走吧。”
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娇媚。
行至殿门,又似想起什么,回眸浅笑:“对了,将那盏血燕羹带上。此物最是滋补气血,想必太子妃姐姐……此刻正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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