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的错觉,周围的一切确实在褪色和远去。
墙壁的纹理像遇水的油画般晕开、滴落,尸体的轮廓扭曲、拉长,最终断裂成无数飞舞的碎片。
声音被拉成了细丝,继而崩断,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色彩是第一个叛逃的,它们争先恐后地抽离,留下一个飞速失温、只剩下黑白灰的世界。
紧接着,连这残存的形态也维持不住了。所有的一切——天花板、地板、远处模糊的风景——都开始分解、坍缩,被无形之力强行拉扯、压缩,化作无数疯狂舞动、纠缠交织的黑白线条。
这些线条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又像是未完成的素描草稿,以童磨为中心疯狂旋转、重构。
最终,喧嚣散尽,万物归寂。
所有的线条平静下来,不再狂舞,而是温顺地、紧密地编织、叠合,在他面前凝聚成一本巨大、厚重、散发着古老气息的书册。
这本书悬浮于虚无之中,封面是纯粹的暗色,没有标题,没有作者,只有一片沉寂的虚空。
世界的残骸,化作了一本书。
童磨僵立在原地,七彩的瞳孔倒映着这超现实的造物,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只剩下冰冷的空白。
然而,在这极致的虚无中,一个画面却异常清晰地刺破迷雾,闪现出来——
是那天,他第一次得知“十年”的时候,琴酒为他戴上那顶宽檐帽的瞬间。
银发男人的动作看似粗暴,却精准地阻挡了所有他的视线,帽檐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隔绝了所有可能变化的光线。
那一刻,琴酒绿眸深处翻涌的,不仅仅是保护,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悯的……了然。
啊……
原来琴酒也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的,确实比他多多了。
一种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远比世界崩塌更让他战栗。
那这算什么?
为什么世界会变成一条条线稿?难道这个世界,连同他无数次挣扎轮回的痛苦,真的只是一个被书写好的文学作品?
他所有的绝望、偶尔泛起的微光、与松田他们的友谊、与琴酒之间难以言喻的羁绊……难道都只是纸上的墨迹,是供人阅览的情节?
无数尖锐的问题像毒刺般充斥在他的脑海,几乎要撑裂他的理智。
但此刻,他一个问题也问不出口,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规则扼住了他的喉咙,禁止他窥探这背后的真相。
他望着那本由整个世界幻化而成的书,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只是极轻、极缓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以及一丝破罐破摔的决绝。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仿佛由虚无本身构成的封面。
没有犹豫,他用力,翻开了它。
就在书页被掀开的瞬间——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声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在他的灵魂深处。
书页内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急速旋转、深不见底的旋涡,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光芒。
周围由线条构成的寂静虚空再次剧烈动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景象开始疯狂扭曲、重组。
光线、色彩、物质感……以一种失控的速度重新涌入他的感知。
新的环境,正在这旧世界的残骸上,悍然降临。
.
绝对的黑暗与虚无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尖锐的、生理性的疼痛将月见玖的意识从混沌深处强行拽出。
不是灵魂撕裂的痛楚,而是更具体、更原始的——胃部因极度饥饿而产生的痉挛性绞痛,皮肤暴露在冰冷空气中泛起的鸡皮疙瘩和寒意,以及四肢百骸传来的、遍布全身的擦伤和淤青带来的沉闷钝痛。
这些感觉如此鲜明,粗暴地宣告着“存在”的回归,却带着令人作呕的实感。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类似医疗床的金属平台上,手腕和脚踝被某种看似柔软、实则无法挣脱的束缚带固定着。
视野所及,是泛着无机质冷光的金属墙壁,空气里弥漫着过于浓烈、几乎呛人的消毒水气味,底下还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而诡异的药味。
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子,颈骨发出细微的“咔”声。视线所及,是一排排类似的、如同蜂巢般的透明玻璃舱室,延伸向视野的尽头。
许多舱室内,隐约可见蜷缩着的、同样瘦小孱弱的身影,寂静无声,如同被遗弃的玩偶。没有窗户,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头顶天花板均匀洒下的、苍白得毫无温度的白光,将一切笼罩在一种恒定的、令人窒息的虚假白昼中。
这不是地狱。地狱或许尚有烈火或寒冰的极致。这里,只有冰冷的、系统化的、将人彻底非人化的……秩序。
这是一个实验室。一个圈养“样本”的地方。
“编号X,生命体征稳定,意识恢复。”一个冰冷的、经过机械处理的、毫无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是通过隐藏的扩音器传来,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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