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再次陷入沉默,只余烛火跳动。
李方清退回阴影,像一柄未出鞘的细剑,安静、冰凉,却随时可饮血。
国王微微侧首,示意财政大臣上前。
年迈的财政大臣拄着象牙权杖,展开一卷细密的羊皮报表,声音沙哑却清晰:
“陛下,偏远行省的税赋依旧滞后。
山地领的粮税仅征到三成;
北境各堡以‘战事吃紧’为由,至今未缴冬季金;
就连河谷郡的盐税,也只送来半车银便士。”
他顿了顿,抬眼掠过王座下那一排排铁甲与丝绸:
“不过,王城内的灰色行当——
地下赌坊、私酿酒窖、黑市盐栈——
近日被连根拔起。
腾出的铺面、码头与仓廒,足可重新招商。
只要治安稳固,商路畅通,王室的金库便能在明年春前补回缺口。”
国王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王座扶手,似在权衡每一记回声。
片刻,他轻声笑了,声音在大厅穹顶下荡漾:
“说来说去,终究绕不开‘治安’二字。
商人不敢北上,税吏不敢下乡,皆因道路不宁、人心惶惶。”
话音未落,他目光越过公爵们的羽饰与披风,落在最末列的李方清身上。
“治安官,”
国王的语气像在宣读一条无声的敕令,
“让商旗插到最远的天际,让税车碾过最陡的山口——
这便是王国对你的下一道考题。”
大厅左侧,大王子手抚剑柄,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右侧,公主微微抬起下巴,银发间的月桂冠在烛光下闪了一闪。
两道目光,一锋锐一澄澈,却同时向李方清投去毫不掩饰的赞许。
李方清垂首行礼,深青披风在地面扫出极轻的声响,像夜色掠过刀锋。
“谨遵王命。”
四个字落地,无声,却比鼓声更沉。
穹顶之下,烛火将王座大厅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辉。
国王抬手,示意众臣安静,声音在拱顶间回荡,宛若晨钟:
“诸位,短短数周,王城的街巷已焕然一新——
赌窟封门,私盐绝迹,盗匪匿迹,商旅夜行无惧。
此等功绩,竟出自一位上任不足一月的治安官之手。
李方子爵,你以雷霆手段换得王国基石之稳,
寡人当以雷霆封赏回应。”
李方清上前一步,右拳置于心口,深深俯首:
“陛下,微臣仅尽了分内之责。
若无三军听令、诸臣协力,微臣一人不过执火照夜,
怎敢独居其功?”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大厅里激起一阵低声议论。
就在此时,公主缓步出列,银白长裙曳地,如月光泻于红毯。
她抬眸望向王座,语调清澈:
“父王,既然李方子爵谦逊不受,
那便由女儿直言:
如此殊勋,若仅止于口舌之赞,恐寒忠勇之心。
请擢升李方清为——一等子爵。”
话音落地,贵族席间顿时哗然。
“一年之内,由男爵晋二等子爵已是罕有,
再晋一等,岂不坏了祖宗成例?”
低语如潮,却无人敢高声反驳。
大王子随即迈出,披风上的赤龙纹在火光里张牙舞爪:
“父王,儿臣附议。
王国正值北境鏖兵、国库待补之际,
赏功不逾时,方能令将士用命。
李方子爵当受此爵。”
二王子亦上前,与大王子并肩,声音沉稳:
“若论功行赏尚循旧例,
日后何人敢为王国披荆斩棘?
儿臣亦请封李方清为燕赵一等子爵。”
两位王子罕见地站在同一阵线,
让方才的窃窃私语倏然收声。
国王俯瞰阶下,目光掠过公爵们紧绷的肩线,
掠过公主沉静的面容,最后落在李方清低垂的兜帽上。
他轻叩扶手,声音不高,却令大厅瞬间寂静:
“祖宗成例,为守成而设;
今日之王国,却需开疆拓土之心。
寡人决定——”
他缓缓起身,赤色披风在王座前铺陈如血色旗帜:
“自即刻起,擢升李方清为燕赵一等子爵,
并赐‘北境之剑’纹章,以彰其功。
另赏金玫瑰勋章一枚,准其于王城之内,
设治安署直辖飞鹰卫,不受任何行省节制。”
金锤落座,铜钟长鸣。
众臣俯首,剑柄触地,如潮水般响起一声:
“陛下英明!”
李方清单膝跪地,指尖触及冰冷的大理石:
“臣,谢陛下隆恩。
愿以此剑,再为王国斩尽暗夜,直至晨曦永驻。”
烛火在他低垂的眸中映出两点微光,
像两粒尚未燃尽的星火,
却已足以让整座王厅屏息。
王座大厅霎时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的噼啪。
李方清并未起身,仍单膝点地,却将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沉稳而清晰——
“陛下,在领受封赏之前,臣尚有一事须奏。
此事关乎王家清誉,亦关乎王国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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