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迎仙楼,流光溢彩,璀璨夺目。飞檐斗拱,雕栏玉砌,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极致的奢华。鼎沸的人声与悠扬的丝竹之音交织,从敞开的窗格中飘出,混杂着酒香与脂粉气,构成了一幅繁华盛世的画卷。
这画卷,与方才那条死寂小巷中的人间地狱,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
安月瑶跟在沈天君身后,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血腥腐臭,再闻到此处的熏香,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强行压下不适,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她不明白,为何沈天君在目睹了那等惨绝人寰的景象后,还能如此平静地走进这温柔富贵乡,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的心,究竟是何等钢铁铸就?
沈天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周遭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万丈红尘,不染其身。
一名身着绸缎、眼尖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二位客官回来了,可需要送些什么上去?”
沈天君没有看他,目光直接越过大堂,落向通往楼上的梨花木楼梯。“找你们东家。”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寒冰,瞬间让那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住。
“这……客官说笑了,我们东家日理万机,哪是说见就见的……”
沈天君终于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管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从灵魂深处泛起寒意,后背的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
“告诉他,查盐税的来了。”
“查……盐税?”管事一愣,随即脸色煞白。
金陵城里敢提盐税这两字,无疑就是在指着王家的鼻子骂娘!这人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他不敢再多问半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上了楼。
片刻后,那管事又小跑着下来,态度比之前恭敬了百倍,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都带着颤音:“贵……贵客,我们东家在顶楼‘天字阁’有请。”
通往顶楼的楼梯,铺着厚厚的西域贡品长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推开天字阁那扇由整块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门,一股混杂着龙涎与檀木的奇异熏香扑面而来,瞬间便驱散了楼下的酒肉浊气,令人心神一清。
阁内并未点灯,只有一扇巨大的圆形轩窗,如同一轮满月,将窗外秦淮河畔的万家灯火与天上的朗朗明月尽数框了进来,光华流转,竟比烛火还要明亮。
窗前,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正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景。他面前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子纵横交错,竟是一副他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残局。
他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衫,身形清瘦,气质儒雅,看上去更像一位饱读诗书的文人,而非富甲天下的商人。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约莫四十岁左右的脸,面容俊朗,眼角带着几丝恰到好处的细纹,显得沉稳而富有魅力。他的目光落在沈天君身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微笑。
“在下莫循,见过冠军侯。”
他没有自称“本东家”,而是直接报上了姓名,一开口,便点破了沈天君的身份。
“莫东家客气了。”沈天君随意地在棋盘对面坐下,安月瑶则安静地立于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侯爷神兵天降,搅得金陵城天翻地覆,如今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迎仙楼,不知有何指教?”莫循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为沈天君斟了一杯茶。茶汤澄黄,香气清冽。他口中说着“小小迎仙楼”,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谦卑,反而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沈天君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我来,是想和莫东家谈一笔生意。”
“哦?”莫循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侯爷金戈铁马,执掌的是国之权柄,杀伐决断。我莫循一介商贾,满身铜臭,玩的是算盘珠子和人情世故。不知有什么生意,能入得了侯爷的法眼?”
“盐。”沈天君只说了一个字。
“啪。”莫循将一枚白子轻轻拍在棋盘上,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阁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着沈天君,眼中的欣赏与玩味,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审视所取代。“侯爷说笑了。江南的盐,姓王。这是朝廷默许,天下皆知的事。”
“从今晚开始,不姓了。”沈天君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莫循心头,“刘成已经查封了王家在金陵所有的盐号,一应账册,尽数在我手中。”
莫循执棋的手,在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刘成有动作,却没想到,这位冠军侯的动作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直捣黄龙,一击致命!王家经营盐税数十年,那些账册里藏着的,是足以将整个琅琊王氏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罪证!
莫循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了。他盯着沈天君,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侯爷彻底看穿。“侯爷好手段。可琅琊王氏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仅凭一些账册,未必能将其连根拔起。侯爷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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