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那通带着绝望与哀求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晚晴心中漾开了圈圈疑虑的涟漪。她并未立刻联系陆寒琛，而是先让助理调取了近期顾氏集团的公开市场数据和相关新闻。
结果让她暗自心惊。顾氏集团的股价在顾辰被捕后本就一路暴跌，而最近几个交易日，确实有几家背景不明的离岸机构在持续地、小额度地抛售顾氏股票，同时市场上关于顾氏资金链即将彻底断裂、多个重要项目面临停工的消息甚嚣尘上，进一步加剧了恐慌性抛售。这种手法，精准而冷酷，确实不像普通的市场波动，更像是一只有形的手在幕后推动，旨在彻底压垮顾氏的估值。
就在她沉吟之际，内线电话响起，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苏总，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明生先生想要见您，没有预约，但他说……务必要见您一面。”
顾明生，顾辰的父亲。他竟然亲自来了。
会客室里，短短数周不见，顾明生仿佛老了二十岁。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有些凌乱，眼袋深重，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着，身上那股属于成功企业家的锐气与自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为了保住毕生心血而奔波劳累、走投无路的老人模样。
“晚晴……”顾明生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甚至没有用往常的“苏小姐”或者“苏侄女”这类称呼，语气近乎卑微，“我知道，我现在没脸来见你。顾辰那个畜生……他罪该万死，他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苏家！”
他双手紧紧握着茶杯，指节泛白：“我不求你原谅他，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我今天来，是作为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父亲，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留下的基业毁于一旦的不肖子孙……来求你，给顾氏一条生路。”
他抬起浑浊的双眼，恳切地看着苏晚晴：“我知道，陆总那边……在市场上的一些动作。我明白，这是商战，成王败寇，怪不得别人。但是晚晴，顾氏上下还有几千名员工，他们是无辜的！很多都是跟了公司几十年的老人！顾氏一旦彻底垮了，他们……他们的家庭怎么办？”
顾明生老泪纵横：“我愿意拿出我个人名下所有的股份和资产，只求能保住公司的主体，让它能继续运营下去，给员工们留口饭吃。晚晴，看在我和你父亲多年交情，看在我曾经……也真心把你当半个女儿看待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在陆总面前说句话？哪怕只是让他暂缓一下，给我们一点筹措资金的时间？”
看着曾经在自己面前总是带着长辈威严与优越感的顾明生，此刻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苏晚晴心中五味杂陈。仇恨的对象是顾辰和林薇薇，对于这位并未直接参与迫害、甚至可能并不完全知情的长辈，她心中并无太多恨意，反而生出一丝复杂的怜悯。
但她很快压下了这丝情绪。商场如战场，心软是大忌。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陆寒琛。
“顾伯伯，”苏晚晴的声音平静，带着疏离的客气，“首先，我对您个人的处境表示理解。其次，我需要澄清一点，陆总在资本市场上的任何操作，都是基于陆氏自身的商业判断和战略考量，我无权，也无法干涉他的决策。”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明生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继续道：“不过，您提到顾氏的员工，这确实是一个现实问题。彻底的崩盘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
苏晚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顾氏目前最核心的资产，是城东那块尚未开发的地皮，以及旗下运营尚可的连锁商超业务。与其抱着整个不断失血的庞然大物一起沉没，不如……断尾求生。”
她提出了一个冷酷却现实的方案：由苏氏集团或苏氏牵头的财团，以远低于市场价但高于当前恐慌性抛售价的价格，注资收购顾氏的核心优质资产。这笔钱，足以让顾氏偿还部分紧急债务，维持商超等良性业务的运营，保住大部分员工的饭碗。而顾明生，或许还能凭借剩余的资产，体面地退出舞台。
这是一个趁火打劫的方案，却也是目前唯一可能让顾氏部分存续的方案。顾明生呆呆地看着苏晚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印象中单纯、甚至有些柔弱的女孩。她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决断。
送走失魂落魄、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残酷提议的顾明生，苏晚晴站在落地窗前，眉头微蹙。她不确定自己的提议是否过于冷酷，但这确实是目前形势下，对苏氏最有利，也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员工问题的方案。
她最终还是拨通了陆寒琛的电话，将顾明生到访以及自己的提议，简单告知了他。
电话那头，陆寒琛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很冷静，苏小姐。这个方案，确实符合商业逻辑。”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苏晚晴心头一跳：“不过，你确定，这只是单纯的商业考量吗？还是说……你对顾家，终究存了一丝不忍？”
苏晚晴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穿了她内心深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动摇。
陆寒琛没有等她回答，便继续说道：“收购顾氏优质资产，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操作起来，需要时机和策略。我会让陈默配合你，注意‘彼岸资本’可能的反应。他们不会坐视顾氏这块肥肉，完全落入我们手中。”
挂断电话，苏晚晴的心情并未轻松。陆寒琛的态度暧昧不明，他既肯定了她的方案，又点破了她的些许心软，最后还提醒她注意潜在的争夺。
这场棋局，似乎并不止她和陆寒琛在对弈。那个隐藏在水下的“彼岸资本”，即便损失了顾辰这颗棋子，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利益。而陆寒琛，他推动打压顾氏，真的只是为了商业利益，还是……另有深意？他像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而她和顾氏，都只是棋盘上的子。
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一种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更大旋涡的感觉，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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