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
观塘工业区的喧嚣,像一头准时苏醒的巨兽,用轰鸣的机器声和刺耳的汽笛,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江盛雄一夜没睡。
他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着。他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昨晚那两部对讲机里传出的,清晰得让他心慌的声音。
他坐在客厅的硬木凳上,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两部平平无奇的机器。一部黑色,一部银白色。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和鸭寮街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任何一部旧货都没什么分别。
但江盛雄知道,这是两件“神器”。
是能让他江盛雄,从一个刚刚出册,连安家费都要靠兄弟接济的过气大佬,重新站上香江这个大赌桌的筹码。
不,甚至不是筹码。
这是能直接掀翻赌桌的炸药!
“老豆,饮杯茶。”
江小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头发简单的扎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要去上学的邻家女孩。
她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放到江盛雄面前。
江盛雄抬起头,看着女儿平静无波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或者激动,仿佛今天他要去见的不是掌控着观塘一半地下生意的笑面佛,而是去楼下士多店买一包烟。
这种超乎年龄的镇定,反而让江盛雄那颗被狂喜和不安反复炙烤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通宵未眠的疲惫。
“我准备好出发了。”他沉声说道,声音因为一夜未睡而有些沙哑,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嗯。”江小朵点点头,从桌上拿起那部银白色的建伍TR-2200,用一块干净的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放进一个平平无奇的帆布袋里。接着,她又把那部黑色的摩托罗拉HT220也放了进去。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江小朵把袋子递给江盛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去求别人,你是去给别人一场富贵。你的姿态,决定了我们江家以后在观塘的地位。”
江盛雄接过袋子,感觉手心一沉。
他知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他们父女俩全部的身家性命,以及一个无法想象的未来。
他江盛雄,前半生打打杀杀,靠的是一双拳头,靠的是够狠,够义气。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拿着两部“烂铁”,去同一个社团大佬讲数。
这感觉,荒谬,又刺激。
“我明白。”江盛雄重重点头,将帆布袋挎在肩上,转身走向门口。
“老豆。”江小朵忽然叫住了他。
江盛雄回头。
只见女儿站在晨光里,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早点回来吃饭。”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满了江盛雄的心。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微黄的牙。
“好!”
……
四海贸易公司。
观塘敬业街一栋工业大厦的顶楼,笑面佛的真正老巢。
江盛雄走出升降机,两个守在门口,穿着黑西装的马仔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江盛雄,曾经的和记双花红棍,如今在他们这些后生仔眼里,不过是个出了册,想借着佛爷东风翻身的过气阿叔罢了。
江盛雄眼皮都冇抬一下,径直朝里走。
其中一个马仔伸手想拦,却被旁边另一个年长些的拉住了。
“雄哥。”年长的那个微微躬身,态度还算恭敬,“佛爷在茶室等您。”
江盛雄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挎着那个帆布袋,穿过挂着“诚信为本”牌匾的外厅,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最里面那间茶室的门。
茶室里,还是那套花梨木桌椅,还是那个笑眯眯的佛爷。
笑面佛正慢条斯理地用茶夹洗着杯子,助理阿文站在他身后,镜片后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英的优越感和看好戏的玩味。
“雄哥,早啊。”笑面佛抬起头,笑容可掬,仿佛见到多年老友,“坐。尝尝我新到的大红袍,武夷山的正品。”
他以为江盛雄会像前天那样,客气,拘谨,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然而,江盛雄接下来的动作,让茶室里温吞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没有坐下,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到桌前,在笑面佛和阿文错愕的注视下,伸手从帆布袋里掏出了那部黑色的摩托罗拉HT220。
然后,手臂一扬,随手就“掟”在了桌面上。
“啪!”
对讲机在名贵的花梨木桌面上滑行了半尺,撞在一只紫砂茶杯上才停下,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茶水溅出,在桌上留下了一滩深色的痕迹。
笑面佛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了。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茶夹,抬眼看着江盛雄,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温和的笑意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雾气,露出了底下冰冷而锐利的寒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