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货车拉着一袋子钱,在观塘工业区颠簸的路上,开出了几分横冲直撞的气势。
阿豪坐在副驾,抱着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袋,整个人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路上嘴巴就没合拢过。
“雄哥!二十五万啊!” 他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恨不得把帆布袋扯开,让全观塘的人都看看里面那些可爱的港币。
“你看笑面佛最后那表情,脸黑得像锅底!还有阿文那家伙,眼镜都差点摔烂!哈哈哈,太解气了!”
江盛雄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脸上也挂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爽。
确实爽。
这种不是靠拳头,而是靠脑子把对手摁在地上摩擦的感觉,比他过去任何一次打赢了架都来得过瘾。
回到敬业街的厂房,廖忠早就等在了门口。当他看到阿豪宝贝一样从车上抱下来的帆布袋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忧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哗啦 ——”
帆布袋的拉链被扯开,二十五沓崭新的港币,像一堆红色的砖头,被一股脑地倒在了那张油腻腻的大工作台上。
厂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阿豪的呼吸粗重得像头牛,廖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就连江盛雄自己,看着这么多钱,心脏也忍不住多跳了两下。
“忠叔,该你了。” 江盛雄朝钱堆扬了扬下巴。
“哎,好!” 廖忠搓了搓手,戴上一副老花镜,拿起其中一沓钱,像个虔诚的信徒开始了他神圣的工作。
他没有用点钞机,而是一张一张地用手指捻过,嘴里念念有词。
“一张,两张…… 这港币,比我老婆还俊俏……”
阿豪听得直乐,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对江盛雄说:“雄哥,咱们发财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把新记的场子买下来啊?”
江盛雄弹了弹烟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买个屁!这点钱,在中环连个厕所都买不起。咱们才刚起步,清醒点!”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这二十五万,加上之前和记的定金、传呼机卖出去的钱,还有詹姆斯?陈那边即将到来的投资,江氏实业的启动资金,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
他扭头看向办公室的方向。
门开着,江小朵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因为这堆钱而兴奋,也没有因为这次胜利而喜悦,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仿佛这二十五万,在她眼里,跟一堆废纸没什么区别。
江盛雄心里的那点得意和火热,瞬间就冷却了下来。他知道,女儿的目光,从来不在这小小的观塘,甚至不在这小小的香港。
他掐灭了烟,朝女儿走过去。
“闺女,搞定了。”
“嗯。” 江小朵点了点头,“钱收好,明天全部存进公司账户。另外,让忠叔做一份详细的成本核算,包括我们买二手对讲机的钱、零件费,还有这几天的水电伙食。我要知道,我们每一单生意的纯利润是多少。”
她的语气,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企业会计,条理清晰,不带任何感情。
江盛雄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立刻点头:“好,我马上让忠哥去办。”
就在这时,厂房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不是货车,而是一辆高级轿车。
三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
……
詹姆斯?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让司机把他的奔驰停在了观塘道的路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踏足这片传说中的土地。
才刚走进敬业街,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味道就包裹了他。那是铁锈、机油、汗水、廉价盒饭,以及阴沟里散发的酸腐气味混合在一起的 “交响乐”。
他身上那件价值上千港币的意大利手工衬衫,此刻仿佛成了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他忍不住抬起手,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厂房。有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有的铁门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工人们粗声大气的叫骂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靡靡之音,汇成了一首狂野而又充满生命力的乐曲。
一个光着膀子、浑身肌肉虬结的工人,扛着一根钢管从他身边走过,那身上浓烈的汗味,差点把他熏得一个跟头。
詹姆斯?陈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引以为傲的牛津学历、优雅的谈吐、身上那股中环精英的气质,在这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来谈生意的商业巨子,更像一个误入贫民窟的王子。
三天。
这三天里,他几乎没有合眼。
江盛雄画的那张饼,那个叫 “资讯通” 的商业帝国蓝图,像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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