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弹指一挥间。
对于香港这座巨大的水泥森林来说,二十天不过是潮起潮落中的一瞬,改变不了什么。
但对于百利大厦十二楼的江氏实业来说,这二十天,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一切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膨胀、在改变。
办公室的面积没变,但里面的人却又多了好几个。
都是江小朵用那张 “三千月薪英雄帖” 招来的怪才 —— 有在大学里跟外国教授拍桌子,被赶出来的理论派;有在鸭寮街的收音机铺里,靠着捡垃圾自学成才的 “土方法” 专家。
这些人一个个奇形怪状,脾气比本事还大,凑在一起,把整个研发部搞得像个精神病院。
而隔壁的 “红屋台” 呼叫中心,在那个叫梁凤仪的瘦小女孩接手后,非但没有出乱子,反而效率比之前更高。那个女孩用一套比林天明更加冷酷无情的绩效考核,把二十个接线员治得服服帖帖,每天的订单处理量节节攀升,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都跌碎了眼镜。
一切,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野蛮生长。
这天下午,江盛雄刚从外面见完一个老朋友回来,廖忠就跟幽灵似的从他背后冒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激动,呼吸都有些急促。
“雄哥。” 廖忠的声音有些发飘,像是刚喝了二两酒,又像是跑了几百米。
“做咩呀?跟个丢了钥匙的保险箱似的,被鬼追啊?” 江盛雄解开西装纽扣,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想去摸烟。
廖忠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将一本小小的银行存折递了过去。他甚至不敢直视江盛雄的眼睛,只是将翻开的那一页,死死地正对着他。
江盛雄不耐烦地接过来,低头一看。
那一瞬间,他刚要伸向烟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叼在嘴角的香烟,无声地滑落,掉在了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烫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存折上,户头名字是 “江氏实业有限公司”,而那一长串数字的末尾,清清楚楚地写着:结余,港币,伍佰万圆整。
5,后面跟着六个零。
江盛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扔进了冰窟窿,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猛地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 —— 没错,是五百万。
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脑子里。
他想起自己当年为了抢一块地盘,带着几十个兄弟跟人从街头砍到巷尾,九死一生,最后到手的钱,还不够这个数字的零头;他想起自己开字花、开赌档,每天提心吊胆,赚到的那些钱,跟眼前这串数字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那些钱,带着血腥味。而这笔钱,只带着一股松香和焊锡的味道。
“这些…… 都是…… 卖 BB 机赚的?” 江盛雄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自己都没发现,拿存折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是啊,雄哥。” 廖忠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狂喜和恍惚的表情,“扣除所有成本 —— 人工、租金、材料费,这是纯利!纯利啊!而且,观塘厂房的订单,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我们…… 我们都快连订金都不敢收了,怕做不过来啊!”
廖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他跟了江盛雄半辈子,从腥风血雨里闯过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眼前这种赚钱的速度,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认知。
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在抢银行 —— 不,比抢银行还快!抢银行还要冒着被警察打成筛子的风险,而现在,他们只是坐在有冷气的办公室里,钱就自己涌了进来!
江盛雄合上存折,沉重地喘了口气。他没有说话,弯腰捡起那根掉落的香烟,将那本小小的、却重若千斤的存折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像是揣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接着,他迈开沉重的步子,径直走向研发部那间被大家私下称为 “疯子集中营” 的办公室。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松香、热风和男人汗味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比他上次来的时候更乱了。
那个叫周坤的眼镜男,正像个暴君一样,指着一块电路板,对着炮叔和辉叔两个人咆哮:
“这里!这里!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啊?高频信号走线要包屏蔽层!你们是想让信号在这里开派对,互相干扰吗?还有你,炮叔!你那把烙铁多少度啊?三百五!你是想焊电路板还是想烤猪皮啊?整个板子都被你烫黄了!我奶奶用脚焊都比你焊得好!”
炮叔和辉叔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行家,被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苦着脸,拿着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修改着那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绿色板子。
另一边,那个瘦得像猴子的 “火星仔” 马志云,正跟林天明凑在一起,两个人对着一台示波器上的绿色波形,叽里呱啦地讨论着什么 “驻波比”“巴伦匹配”,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狂热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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