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石室的铁门每一次开启闭合的沉重声响,都像重锤敲打在秦岳紧绷的神经上。时间在黑暗中流逝,难以计量,唯有身体不断加剧的剧痛和冰冷地板的寒意,提醒着他生命的缓慢流失。
曹钦没有再出现,但那两个东厂番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来,粗暴地给他灌下维持生命的稀薄米汤和苦涩汤药,同时检查他的状态,眼神冷漠如同打量牲口。秦岳始终维持着那副奄奄一息、神智昏沉的假象,大部分时间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实则全部心神都用于引导胸口玉佩那丝微弱的清凉气息,艰难地对抗着“牵机引”的残余麻痹、东厂箭毒以及遍体的伤痛。
这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在无边沼泽中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些微力量,都会引来伤口撕裂和毒素反噬的剧痛。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石室外传来的脚步声似乎变得有些不同,更加杂乱,隐约还能听到远处通道里压低的、急促的交谈声和兵刃轻微碰撞的铿锵。
“…锦衣卫的人…凭什么…” “…厂公手谕…看紧了…” “…陆阎王的人就在外面…”
碎片化的词语飘入耳中,秦岳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微微转动。东厂和锦衣卫的冲突,因为他的“供词”而升级了?曹钦信了他的话,正在严防死守,而陆炳…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机会或许就在这混乱中。
他需要一场更大的混乱。
左手手指,在番子看不到的角度,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着,摸索着怀中那个被忽略的油布包——端妃视若珍宝的“鹰符”。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上面浮雕的海东青纹路硌着指尖。
引外敌入关…颠覆江山…端妃那疯狂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这枚“鹰符”,是灾祸之源,但或许…也能成为他制造混乱、趁乱求生的工具。
如何利用?
直接交给东厂?指控端妃通敌?不行,曹钦未必会信,即便信了,也可能为了独占功劳而秘密处理自己。
交给陆炳?更是自投罗网。
必须让这消息,以一种无法被掩盖的方式,大白于众目睽睽之下!最好…能直接惊动那个深居简出、却对权力平衡至关重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或者…那位同样提督东厂、与曹钦未必完全一心的冯保?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秦岳心中逐渐成型。这需要时机,需要外界的配合,更需要…赌上性命。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
石室铁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那两个熟悉的番子,而是一个身材矮小、面相普通、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精明的中年太监,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换班了,咱家来送饭。”太监的声音尖细平淡,放下食盒,看似随意地扫了蜷缩的秦岳一眼。
秦岳维持着昏迷的假象,没有反应。
那太监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蹲下身,佯装查看秦岳的状况,手指飞快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陆公令:子时三刻,水道闸口。”
说完,他立刻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面无表情地拎起空食盒,转身走了出去。铁门再次关上。
秦岳的心猛地一跳!
陆炳的人!竟然渗透到了东厂诏狱内部!还传来了消息!
“子时三刻,水道闸口…”
是救援?还是…灭口?
陆炳绝对有充足的理由杀他灭口!他知道太多秘密,更是导致陆炳计划失败、身受重伤的变数!更何况,他还“诬陷”了陆炳!
这更像是一个灭口的陷阱!
但是…万一呢?万一是陆炳察觉了东厂的动向,不得不兵行险着救他出去,以免他被东厂利用来彻底扳倒锦衣卫?
巨大的风险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秦岳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去,可能死于陆炳之手。 不去,迟早被东厂榨干价值后秘密处决,或者在那之前就被端妃引发的更大动荡所吞噬。
没有安全的选项。
赌!必须赌!赌陆炳此刻更忌惮东厂,赌他对自己身上的“秘密”还有一丝贪念或顾忌!
子时三刻…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丝行动力。
秦岳不再犹豫,集中起全部意志力,疯狂地催动胸口玉佩那丝清凉的气息,不再仅仅满足于护住心脉,而是强行引导它流向受损相对较轻的左臂和双腿!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嘴角再次溢出血沫。
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如同刀割。
就在他拼命挣扎之际,怀中的玉佩,仿佛感应到他决死一搏的意志,那流淌出的清凉气息,竟然真的…稍稍壮大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更加凝聚,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冲刷着左臂和腿部的淤塞与麻痹!
有效!
秦岳心中狂喜,更加拼命地引导着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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