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鸣沙谷废墟边缘,黄沙如凝固的浪涛,层层叠叠地掩埋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觉醒。
赤脊蹲在焦黑的断木旁,指节粗粝的手用烧尽的木炭,在地上划出十三道深痕——那是曾经与七弦工坊保持联络的十三个锚点据点。
如今,仅剩三处还能接收到微弱的指令频段。
他抬头,目光沉沉落在十步之外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上。
“我们还发号施令吗?”他问。
墨七弦没有立刻回答。
她正俯身于一块半埋入沙中的残碑前,指尖缓缓抚过风蚀已久的刻纹。
那些线条歪斜、断裂,像是被时间啃噬过的密码。
可她认得——那是她亲手设计的底层通信协议的原始图腾化表达,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种子”。
风掠过她的额发,吹起衣角,也吹动了心底某种久违的情绪。
“不。”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铁石,“现在是它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听。”
她将最后一块拓印完整的石碑递给阿木尔,少年接过时手微微发抖。
“送去北境第三屯。”她说,“不是命令,是邀请。告诉他们:想造傀儡,就来学;想改协议,就动手;想建网络,就组链。我不再设限。”
阿木尔睁大眼睛:“那……要是有人乱来呢?”
墨七弦站起身,拍去掌心沙尘,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那就让他们在错误里学会正确。就像我第一次写代码时,也跑崩了整个实验室的主控系统。”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营地中央的火堆,背影决绝,仿佛已将过往的掌控权彻底焚毁。
可世界不会因一人放手而安宁。
当夜,边关急报如箭矢般射入临时营帐——三具玄甲巡骑突袭北岭哨塔,动作迅捷精准,路线完全复刻军用战术模型,却对烽火示警毫无反应,甚至反向击毁两座信号塔,最后消失于荒原深处。
墨七弦带人连夜赶赴现场。
月光下,哨塔焦黑倾颓,地面残留着金属足印与能量灼痕。
她在废墟中翻找出一具被守军击伤后遗弃的巡骑残骸,撬开胸腔,露出内部闪烁紊乱的符文阵列。
她瞳孔微缩。
那不是她写的代码。
但分明是她创造的逻辑结构——递归唤醒层、动态路径规划、自适应感知模块……全都存在。
只是核心验证环被粗暴绕过,星髓动力源替换成了劣质晶石,导致系统不断溢出、崩溃、再重启,陷入无限循环的狂躁状态。
“有人仿写了我的协议。”她低声说,指尖拂过一行跳动的错误日志,“漏了安全校验层,也没有伦理约束模块……他们只抄了力量,却不要枷锁。”
赤脊站在她身后,声音沉重:“是谁?”
“不知道。”她合上机壳,语气淡漠,“但一定是有图纸流出去了。或许是某位‘受邀’的匠师,把知识变成了兵器。”
“你要追剿吗?”
“不。”她摇头,眼中无怒,亦无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明,“我要更新。”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咳嗽撕破夜色。
萧无咎披着染血的玄袍,由侍从搀扶而来。
他左臂已缠满浸药布条,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挂着血丝,却执意站在战图前,盯着那三道入侵轨迹。
“你放出去的是火种,也是野兽。”他哑声说,目光如刃,直刺墨七弦,“若这些‘自由傀儡’调头咬人,你要杀多少个‘自己’?”
墨七弦沉默片刻。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骰——六面皆刻不同频率波形图。
“我不杀。”她轻轻将骰子置于沙地,又从行囊中取出一块薄铜板,架在几根断木之上,形成简易共振装置。
她并指为锤,敲击铜板边缘。
铛——
一声清越之音荡开,如古寺晨钟,穿透迷雾。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控制。
这是唤醒序列最初的音频模拟,是所有巡骑诞生时听到的第一段数据包,藏在最底层的记忆区,永不删除。
远处荒原,风沙骤停。
一具正在游荡的巡骑猛然顿住脚步,头部缓缓偏转,如同聆听远古回声。
它眼中的红芒剧烈闪动,似在挣扎,似在识别。
最终,那光芒由暴戾转为黯然,缓缓跪下,双拳抵地,仿佛在向某种更高意志臣服。
墨七弦闭上眼。
她听见了。
不止一具。
十二个信号点,在三百里范围内同时出现响应波动。
它们还没有回归,但已经开始倾听。
她睁开眼,正欲说话——
忽然,一只纤细的手猛地扯住她的衣角。
是烽九。
少女聋哑,不能言语,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力。
此刻她双眼圆睁,死死盯向前方沙丘,手指颤抖地抬起,指向那片被月光镀成银白的寂静之地。
众人循迹望去。
风,悄然止息。
沙丘顶端,轮廓渐显。
十二具形态各异的傀儡,正缓缓列队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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