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雨未歇。
泥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院中青石板上,像根鼓,一声声敲进人心。
墨七弦站在工坊门口,指尖还残留着那小杂役滚烫的惊恐——他浑身湿透,指甲翻裂,嘴唇冻得发紫,却死死攥着她裙角,断续吐出几个字:“地底下……在说话。”
她没问是谁,也没问怎么逃出来的。她只问了一个名字:“地舌。”
小杂役瞳孔一缩,猛地点头。
墨七弦转身就走。
她知道那个男人。
不是因为他的手艺,而是因为他从不说话。
他是工奴营外最奇怪的存在——每日黄昏,总蜷在墙根,用炭条在废砖上画些弯弯曲曲的道,画完便抹去,像怕被人看见。
守卫嫌他碍眼,踢过、打过,他也不躲,只是护住地上的线,仿佛那是命。
当时她以为是疯子。
现在她懂了——那是通风管道图。
只有常年在地下劳作的人,才会对气流走向如此敏感。
而聋哑之人,听不见命令,只能靠眼睛和手记忆一切。
他记得的,比谁都多。
城西破庙,塌了半边,屋顶漏雨如注。
地舌就缩在神龛后,裹着一条发霉的麻布,像团枯草。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神浑浊却警觉,下意识往后缩。
墨七弦没有靠近,只将一块特制陶板轻轻放在门槛前,又放下一支粗炭条。
然后,她蹲下身,模仿凿刻动作,在泥地上划出两道笔直的线,再写下两个字——风道。
空气凝固了一瞬。
地舌的呼吸骤然急促,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两个字,像是被雷劈中。
他颤抖着爬过来,扑在陶板上,手指痉挛般抓起炭条,开始画。
不是一笔,是狂写。
线条交错如蛛网,层层叠叠,竟勾勒出一座庞大地下结构的全貌——主道、支道、气井、回廊,标注清晰得如同工部图纸。
他在几处关键节点画了圈,最后停在一处,用力戳下三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墨七弦俯身细看,心猛然一沉。
那正是龙脊山伪迹下方的“换气井”位置。
九机阁对外宣称那是祭祀通风所用,实则根本无人进出。
可地舌的图显示,那里曾是施工期间最重要的物资转运口,且通往一个未标注于任何官方图册的夹层空间。
她立刻调集亲信匠人,带齐工具,连夜奔赴龙脊山。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难行。
抵达时,换气井口已被碎石封死,表面浇了水泥,伪装得天衣无缝。
墨七弦冷笑,命人以热油泼洒——水泥遇高温龟裂,露出下方青砖砌成的拱门。
撬开第三块砖时,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
夹墙之后,竟是一间密室。
室内无灯,却泛着幽微青光。
数十块青铜板整齐嵌入石壁,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号——非篆非隶,非金非石,而是某种几何化极强的记号系统。
墨七弦取出随身携带的解码轮盘,输入基础逻辑模组,屏幕瞬间跳出译文:
“癸亥年七月,墨氏七弦监造第三能源枢纽,铭文同步录入脑波校验系统。权限等级:天工令·甲壹。指令确认:指纹核验通过。”
她的呼吸停滞了。
指尖缓缓抚过青铜板边缘,触到一处微微凹陷的压痕。
她摘下手套,将右手食指轻轻覆上——严丝合缝。
完全吻合。
那一刻,寒意自脊背窜上头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宿命的战栗。
她从未想过,“墨七弦”这个名字,不只是家族传承的称号,而是千年前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一个与她同名同姓、同指同纹的技术主宰。
更荒诞的是,那些所谓的“傀儡术秘籍”,不过是加密档案的残片;而民间流传的“神工传说”,竟是对史前文明崩溃的集体记忆扭曲。
她不是穿越者。
她是贵人。
雨水顺着青铜板边缘滴落,敲在地面,像倒计时。
身旁匠人颤声问:“小姐,这……要不要上报朝廷?”
墨七弦沉默良久,终于摇头。
现在公布,只会引来抢夺与封杀。
九机阁能伪造《圣纪》,就能毁掉这些真相。
她要的不是一时震惊,而是让真相自己长出牙齿,咬碎谎言的喉骨。
她取下所有青铜板,带回天工墟,连夜拓印。
然后,她找到了风镜先生。
那人曾是九机阁御用“神光师”,专司制造天降异象,如今却沦为清扫仆役,扫帚不离手,低头走路,连目光都学会了弯曲。
见她进来,他本能地退后一步,声音沙哑:“我……不会再造假了。”
“我不是让你造假。”墨七弦将一卷拓片放在案上,“我是让你,第一次看清你反射的光,照出了谁的脸。”
风镜先生愣住。
她继续道:“你这一生,都在替别人造神。现在,我想让你亲手,拆一座神庙。”
夜深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