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永昌十二年,春寒未尽,天工墟却已热浪翻涌。
三日前,礼部尚书联名太常寺卿,上奏圣上:“墨氏虽有奇技,然其术诡异非常,传承秘而不宣,恐成国患。今查得民间少年数十,皆具‘机心’之相,宜立‘天工监学’,由朝廷遴选,授以正统机关之法,归于国器。”
诏书一出,举国哗然。
表面看,是为推广“神工之术”;实则明眼人都知——这是要将墨七弦一手建立的“天工墟”收编为官办匠署,断其根基,夺其门徒。
而最令人瞠目的是,那批被钦点为“真传弟子”的少年中,竟有三人曾跪在墨七弦门前求学三日,被拒之门外。
讽刺至极。
城南,天工墟外。
青石阶上摆着三张木案,每张案后坐着一名身穿玄纹官服的监学使,身后站着披甲武士。
他们手中捧着金丝楠木匣,内藏御赐“天工匠印”,象征着正统传承的身份凭证。
“奉旨开坛授业!”一名监学使高声宣读,“凡愿习机关之道者,即刻登记造册,入监学三年,食朝廷禄米,结业授九品匠官!”
围观人群骚动起来。
多少寒门子弟梦寐以求的出身之路,今日竟如此轻易摆在眼前。
但无人上前。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机关术,不在庙堂,在那个终日响着齿轮咬合声的小院里。
院中,墨七弦正低头调试一只“听风鸟”。
它通体由青铜与青竹制成,翅展不过尺余,却能在空中自主滑翔,依靠内置陀螺仪与气压感应系统判断风向,并通过微型发条机构调整姿态。
此刻,它正安静地栖在她掌心,仿佛随时准备飞向未知的天空。
“师父。”小篾儿蹦跳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草图,“我在西市墙角摸到了新纹路!像是……星轨推演阵列的一部分!”
墨七弦抬眼,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一瞬间,她的瞳孔微缩。
那是某种分形几何结构,嵌套着二进制编码逻辑——和她在遗迹深处发现的“神工铭文”高度吻合。
“这不是民间涂鸦。”她语气冷峻,“有人在偷偷复现上古算法。”
小篾儿用力点头:“我已经让‘摸图会’所有人去扫街了!三天内能把整段拼出来!”
这时,云姑踉跄走入,发髻散乱,眼中布满血丝。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本残卷,封皮上写着四个褪色大字:《天工圣纪》。
“她们……都在抄……他们在篡改……”她喃喃,“原来的记载不是这样的……‘七弦非师,乃引火者’……可现在全变成了‘亲传七子,承我衣钵’……”
墨七弦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残卷。
一页页翻过,笔迹却已被替换。
原本关于“开放式架构”“模块化教学”的记载,尽数抹去,换成了“秘传口诀”“血脉择徒”等封建糟粕。
有人想把她变成一个宗师。
好方便斩首。
黄昏时分,肃王府密室。
萧无咎负手立于沙盘之前,指尖轻点一处标记——正是天工墟所在。
“他们以为,只要立起几个假徒弟,就能瓦解她?”他冷笑,声音低沉如铁,“墨七弦从来就不靠‘徒弟’活着。”
身侧暗卫低头禀报:“王爷,今日已有十七名少年前往天工墟报名,但并非为了拜师,而是请求加入‘共研社’。”
“共研社?”萧无咎挑眉。
“是。她说,不再设‘师徒’名分。任何人只要交出一份原创设计图,通过评审,便可获得材料配额、使用工坊,并参与每月一次的‘天工论道’。成果共享,迭代优化。”
萧无咎缓缓闭眼,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聪明。
太聪明了。
别人抢徒弟,她直接废除了“师徒制度”。
知识一旦公开流转,就像野火遇风——你想扑灭?
不如先问问风答不答应。
次日清晨,天工墟大门洞开。
门口竖起一块黑曜石板,上面用激光蚀刻(伪装成雷火灼烧痕迹)写着一行大字:
“欲习机关者,不必跪门。
来者皆可试刃,成器自有人认。”
下方摆放着十台基础傀儡骨架,附带说明书——《机械原理十三讲·简化版》,由墨蝉亲手编写,语言通俗,图文并茂。
更有甚者,每个骨架旁都挂着一个小铜铃。
“摇铃即有人应答。”一名少女站在旁边解释,“我是第三期共研社成员柳娘,负责新手指导。不懂的地方,随时提问。”
人群沸腾了。
这哪还是什么神秘莫测的机关术?
这是把“神工”变成了教科书!
三日后,朝廷派来的监学使灰头土脸回京。
原定招收五十人,最终仅八人登记,且多为老迈匠户后代,无力承担私学费用者。
而与此同时,天工墟“共研社”新增学员一百三十六人,涵盖农夫、商贾、女红、戍卒遗孤,甚至两名前朝罪臣之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