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当日,大虞举国寂然。
没有哭声,没有香火,也没有纸钱纷飞。
千城万邑,家家闭户,巷陌空荡。
唯有窑火熊燎,青烟如龙,一缕接一缕,自人间腾起,直贯云霄。
百姓手中捧着的,不是祭品,而是陶片——写满公式、刻着图解、烙印着残缺演算的碎陶。
那是他们从旧书箱底翻出的墨七弦手稿残页,是孩子们曾用来拼图的机关卡片,是匠人抄录在饭碗内壁的能量守恒推导……凡沾过她笔迹、听过她言语的人,皆将其投入烈焰。
火焰灼烧,陶片崩裂。
刹那间,亿万段触感记忆在高温中苏醒,化作细密的数据波纹,随烟升腾。
空中青烟不再散逸,竟自行扭结成螺旋状,层层缠绕,仿佛有意识地构建起一道贯通天地的信息通路。
昆仑山上,老祭司昆仑子仰首而立,白发狂舞,眼中泪光与火光交映。
“成了!”他嘶声大吼,声音震颤如雷,“大气导电率提升十二倍!知识……真的能点燃苍穹!”
他颤抖的手指向天际——那螺旋青烟已刺破云层,与高空中的蓝雾电离带精准对接。
整片天空泛起幽微荧光,如同星河倒悬,脉络分明。
一条无形却真实存在的“空中能量通道”,正在缓缓成型。
就在此时,萧无咎立于帝都钟楼之巅,玄袍猎猎,目光冷峻如铁。
他抬手,轻拂钟槌。
当——
第一声钟响撕裂寂静,低沉浑厚,震荡百里。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全国九百六十座寺庙、三百二十七处烽燧、七十八座观星台,同时鸣钟!
声波如潮,层层叠加,在电离层中激起稳定共振。
原本躁动的能量流瞬间被驯服,沿着预定轨迹奔涌向前,汇入昆仑山方向。
这不是悼念。
这是点火仪式。
她的葬礼,就是开战鼓。
昆仑山腹,地脉共振炮核心舱内,石牙跪坐在主控晶台前,双目布满血丝。
七日攻坚,昼夜不休。
可监测竹简上的读数冰冷无情:主炮充能进度,仅达预期六成。
“不够……还差得远。”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冰冷的晶面,像在抚摸将死之物的心脏。
外敌舰队预警提前两周抵达近地轨道,速度极快,轨迹诡异,显然已锁定大虞为首要目标。
若不能在七日内完成充能启炮,整个王朝将沦为星舰主炮下的灰烬。
绝望如寒冰,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就在这死寂时刻,钟声来了。
不是寻常节奏,也不是礼乐仪轨。
而是连续七夜,每夜一百零八响,声声错落,忽疾忽缓,似乱非乱,暗藏玄机。
静语僧独坐山巅铜亭,手持青铜古槌,面色枯寂如木。
他不能言,却以心听天地,以钟代语。
河图翁彻夜守在沙盘旁,耳贴竹管,记录每一记钟鸣的频率与时长。
第三夜,他猛然抬头,瞳孔剧震。
“这……这是PID参数!”老人浑身发抖,“比例、积分、微分……全在钟声里!每一个音高变化,都是对能量流的动态调节!”
他终于明白——当年墨七弦教他用哨音控制熔炉气压时,所用的正是这套逻辑。
如今,静语僧以钟律将其演化至极致,借声波震荡地下水脉,引发地磁发电机效应!
地下深处,沉睡千万年的磁流开始反转。
庞大的地球能量被唤醒,如江河归海,逆向回灌至主炮系统。
那一刻,所有监测竹简上的墨迹忽然蠕动起来,如同活物爬行。
一行小字悄然浮现,笔迹清瘦利落,带着熟悉的冷静克制:
“别怕慢,我陪你算。”
石牙怔住,泪水无声滑落。
七日后,敌舰压境的消息传遍朝堂。
徐文昭旧部联名上奏:“弃炮保民,退守内陆,或可存一线生机。”
御前殿上,群臣低头,无人敢视萧无咎。
他端坐不动,黑袍覆身,宛如深渊凝视。
良久,他只吐出一句:“抬棺。”
一口黑棺自王府抬出,巡游诸州。
棺身未封,内中无尸,唯有一件粗布衣——洗得发白,袖口磨破,胸口还缝着一枚歪歪扭扭的木齿轮。
那是墨七弦初入机关坊时亲手做的第一件模型,也是她穿了整整三年的工装。
百姓见之,无不跪伏于道。
不是祭死人。
是祭信念。
“铸炮缺铁?”陇西老铁匠怒吼一声,砸碎自家铁砧,将三十年打铁积下的工具尽数投入随行熔炉,“把我这副骨头扔进去!多两斤碳也好!”
七日之内,收器械三万七千件,熔钢千吨。
铁水如血,浇入炮基,映得整座昆仑山红光冲天。
启炮前夜,风平浪静。
然而就在子时更替之际,昆仑山口外的雪原深处,一道黑影悄然浮现。
紧随其后,是数百具披着兽皮的傀儡,关节吱呀作响,眼中燃着幽绿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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