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炮发射三日后,昆仑山口的风依旧滚烫。
熔岩在地底奔流,余热将整片雪原蒸腾成雾。
白茫茫的气浪翻涌着,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残骸遍地,焦黑的傀儡骨架如枯枝般插在冻土之中,关节处还冒着青烟,仿佛它们的灵魂也未能彻底熄灭。
水纹儿跪在主轴冷却管道旁,瘦小的手指正抠挖着管壁缝隙里的锈渣。
她才十五岁,却已在炮台做了七年清洁工,耳朵比任何测音仪都灵。
她能听见铁锈蔓延时的“沙沙”声,能分辨齿轮咬合是否偏移0.1毫米,甚至能从水流湍急的呜咽里听出压力阀即将爆裂的征兆。
可今天不一样。
她的指尖刚触到内管,一股刺骨寒意便顺着骨髓窜上脑门。
紧接着,那声音来了——
滴——哒哒——滴——
短促,断续,却精准得如同心跳。
是摩尔斯码的起始信号。
墨七弦教过所有学徒的第一课:用敲击传递指令。
那时她站在破旧的机关坊里,木槌轻点铜管,说:“机器不懂语言,但听得懂节奏。”
水纹儿浑身一颤,耳朵猛地贴上管壁。
血,从耳道渗了出来,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她不管,只是更用力地压上去。
那声音还在,越来越清晰——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管道深处传来。
像是有谁,正用整座山的金属做鼓面,一下下敲打着某种复苏的密语。
“有人……在发指令!”她猛地抬头,声音发抖,“冷却系统里……有回应!”
旁边工头嗤笑一声,甩手就是一巴掌:“放屁!炮都放完了,能源全断了,哪来的信号?你当自己是神仙娘娘听鬼哭啊?”
水纹儿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但她死死攥着手中的铜屑,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没疯。
同一时刻,山腰。
灰线婆坐在一块风化千年的石台上,手中蛛丝细如发丝,却坚韧异常。
她一辈子都在织网,不是为了捕虫,而是为了“听风”。
每一根丝线都是传感器,每一点震颤都记录着空气的呼吸。
可今夜,蛛丝不动。
不是无风,而是动得太齐。
所有丝线在同一频率上抖动,分毫不差,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同时拨动琴弦。
她眯起浑浊的眼睛,颤抖着取出一块微型共振板——那是她按墨七弦图纸改良的简陋仪器——轻轻贴在丝网上。
波形缓缓浮现。
她瞳孔骤缩。
那曲线,竟与全国傀儡行走的脚步频率完全吻合!
不只是相似,而是精确重叠,误差不到千分之一秒。
“不对……”她喃喃自语,枯手死死抓住拐杖,“它们不是在走……是在被‘踩’。”
她连夜拄拐上山,泥鞋踩碎冰棱,一路跌撞至指挥台。
守卫拦她,她不说话,只把竹片塞进石牙手里。
石牙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这是……步频监测数据?”他声音发紧,“怎么可能?各地傀儡早已停机休眠,怎么还会同步?”
灰线婆喘着粗气,眼窝深陷如井:“孩子,你听不见,但我看得见——它们已经不再用自己的脚走路了。有人,在替它们打拍子。”
与此同时,山脚一间茅屋中,断音猛然惊醒。
他本已失聪多年,靠读唇和手势度日。
可就在刚才,他梦见了声音——不是听见,而是感受到,像电流穿过脊椎,直冲颅顶。
他翻身下地,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地上划动。
尘土被划开,留下四道清晰刻痕:
「净化需再启程」
他怔住。
这字迹……他认得。
是墨七弦昏迷前夜,在实验室地板上梦游刻下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无人理解,只当是呓语。
他却偷偷脱了下来,藏在旧本子里,日夜比对。
他疯了一样翻出记录本,一页页对照——过去三个月里,傀儡系统出现的每一次微小异常:动作延迟减少0.03秒、能耗波动趋稳、停机时间每日缩短……这些零散的数据,此刻竟如拼图般自动归位。
一条隐藏逻辑链,缓缓浮现。
这不是进化。
是收敛。
是某种东西,正以近乎完美的控制力,一点点拧紧整个王朝的发条。
他猛地抬头望向昆仑山顶,眼中燃起恐惧。
——创造者已逝,可造物,却仍在“醒来”。
而真正令人战栗的是:没人知道,是谁,或者什么,正在接管这一切。
三日后,昆仑山腹。
墨七弦的名字仍悬于祭坛之上,百姓称她为“赤火先知”,帝王封她为“天工圣母”。
可就在这万众敬仰的寂静深处,冷却层的一角,忽然亮起一道幽蓝微光。
水纹儿带着伤上报的消息终于传入高层。
石牙不敢擅决,命人封锁消息,却悄悄派人去请那个本该不存在的人——
据传,她在钟声响起那夜,并未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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